永劫桐心
古韻暗香
作者:洛書然
簡介:她本是一隻青桐樹精,和幹兒子的生活也算無憂無慮,直到某日遇上了他。他牽著被她幹兒子輕薄過的兒子,笑吟吟道:“肉債肉償,子債母償。”然後便要她嫁給他。她糊裏糊塗溺於他溫柔中,卻發現,事情遠不如她想得簡單……
【一】
我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在一眾仙娥目瞪口呆的迎接下入了皓蕪宮。兒子在一旁轉來轉去:“混蛋,你放開我娘!”那人卻似什麼也沒聽見,一個瀟灑轉身將我甩到身前,手掌依舊鉗著我的腕。
他如玉的臉上帶著稀薄的笑意,微微挑起好看的眉,一字一句道:“從今日起,沒有我的準許,你不得踏出皓蕪宮半步。”
【二】
雲逸山是一座仙山。
因其毗鄰蓬萊,天地靈氣較足,是以一切生靈修煉事半功倍。飛禽走獸、花草樹木,成精成怪者極多。
比如我和阿奕。
我叫青桐,是一隻樹精。
阿奕是我的兒子,一隻尋常小紅雀。
一般而言青桐樹和紅雀八竿子都打不著,我與他卻是母子。
這段孽緣需追溯到三百年前,他被仇家追殺,幸得本姑娘宅心仁厚替他擋過。他無以為報,於是留下為我捉蟲,一捉就是三百年;我更無以為報,於是將他認作兒子。
他非常不滿:“你這是什麼邏輯!無以為報還要認我做兒子!”
我道:“我隻有將你認作兒子才能照顧你,才能報答你呀。”
他更不滿:“胡扯!明明我修煉五百年,你才四百五,你應該叫我哥!你分明是在占我便宜!”
我翻了個白眼,第一百零八次起身:“就我們這身高差距,我叫你哥,像話嗎?”
他仰著白嫩白嫩的小臉悲憤道:“這是意外!意外啊!”
這孩子有一點很不好,愛吹牛。一天到晚說自己曾是蓋世英雄,為救心愛的女子化盡修為,變成如今這副模樣。我敷衍道:“哦。”然後又道,“左邊第三百八十根枝杈有點癢,快去幫我撓一撓。”
他擺出士可殺不可辱的臉,傲然甩頭,化出真身飛走。
沒過片刻,卻還是乖乖飛上枝杈,為我抓走那猖狂的蟲。可見,其本質純良,對我關懷體貼。
旁邊一株小野花時常道:“你們母子感情真好。”
若是三百年前,我會得意地笑。現下,我卻很頭疼。
旁邊狐狸洞的三婆婆才剛走,臨去前又語重心長告誡我:“青桐啊,管管你家阿奕吧!不是燒禿狐王頭頂,就是推蛇王進染池!再這樣下去,哪天你真會被人放火燒幹淨啊!”
我每每聽到這話,都會幹幹一笑,不語。安慰自己說,阿奕雖然坑爹,但還是有分寸的。
此刻,我卻實在笑不出來。
一旁站著的男子牽著一個粉嫩的孩童,似笑非笑地望著我。孩童眼睛是紅的,顯然被欺負過。阿奕怯生生地望著我,生怕被我抽。
我簡直痛心疾首。跟他說了無數遍,闖禍要麼別被發現,要麼逃遠點,回來找我是幾個意思!我們有到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交情嗎!
我伸手一把擰住阿奕的耳朵:“你就不能聽聽娘的話?啊?你非要給娘惹麻煩?啊?調戲別人?調戲別人這種事你居然也做得出來?哪隻手幹的?伸出來!老娘立刻幫你剁了!看你還敢不敢毛手毛腳!”
阿奕都快哭了:“娘……我隻是牽了他的手,我真的沒有調戲他啊。”
“你牽了人家的手,還說沒有調戲!”
“我隻是想帶他去摘果子吃,我怎麼知道他爹也在……”
“還嘴硬!敢情人家的爹不在,你牽的就不是手了是嗎!”我憤怒地甩開他,“你滾!趕緊滾!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阿奕眨著水汪汪的眼望著我,我努力打眼色示意他快走。這男子容貌異常俊美,穿的是雲錦霞袍,眉眼間有從容不迫的氣勢,分明是惹不起的主,能逃一個是一個啊!
我道:“公子你放心,我回頭就揍他一頓!為你家寶貝出氣!”
公子笑吟吟地看著我,細長的眼有粼粼波光,搖頭時嘴角一彎十裏春風暖漾:“太簡單了,不成。”
我道:“……那,我賠錢?”
他道:“不成。”
我道:“嗯,或者,要不,讓你們家寶貝調戲回來,成嗎?”
他還是道:“不成。”
我都快哭了:“那你要怎麼樣啊?”
“我還沒想好。”男子莞爾一笑,“這樣吧,你跟我回宮,等我想好了,我再告訴你。”
於是他扯著我,全然不顧我的掙紮與意見,將我甩進一座宮殿。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足足一個彈指,我終於騰地跳起抓住門口姑娘的手:“這是哪裏?剛,剛剛那是哪位?”
姑娘使勁地掙開,白我一眼:“這裏是天界皓蕪宮。雲澤殿下你都不曉得,哪裏來的村姑啊!”
我的大腦唰唰空白片刻,一個沒抗住,直挺挺地暈倒在地。
【三】
雲澤殿下,我自然是曉得的。
天帝膝下總共隻有兩個兒子。二皇子下落不明,天帝將這位大皇子捧在手心,早早立他為太子,宣布他是天界未來的接班人。而我住著的皓蕪宮,傳聞由雲澤殿下親自修建,隻有未來的太子妃可以住入。
但我不覺得榮幸。我很著急。
五天了!雲澤走了五天,完全沒有出現過!他一定是在想怎麼整治我們!天雷、火刑、誅仙台,一定都排著隊等著!想我青桐一輩子安分守己,就因為收了個傻帽兒子,第一次離開雲逸山,就變成了最後一次!
我將阿奕拖到身前,肅然道:“為今之計,隻有你去娶雲安了!”
他的臉色猛然一變:“不!我不娶雲安!寧死不娶!”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恨鐵不成鋼道:“小兔崽子,亂說話也不怕被雷劈。娶雲安小殿下,你賺翻了好嗎!知不知道‘顧全大局’四個字怎麼寫!”
他化出真身飛上房梁:“娘!你聽我說啊!我和雲安絕對不能成親!絕對不能!
“要麼你自己下來,要麼老娘去找根竹竿把你弄下來。你自己選。”
他大聲喊:“雲安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你真的要親手送你兒子去斷袖嗎!”
我猛地怔在原地,腦中晃過雲安的臉。我依稀記得她有張粉嫩白皙的瓜子臉,一雙明亮水潤的大眼睛,小小的鼻梁,粉色的唇,說話會躲在雲澤腳邊……
這樣傾國傾城之色居然是男的?!
外頭飄入一個悠悠然的聲音:“你想斷袖也得先問問我家雲安願意不願意。”
我身後一涼,一身白衣的雲澤含笑繞到我跟前,身旁的小雲安正撲扇著天真無邪的大眼。雲澤笑道:“仙娥說你鬧著要回凡間,可你家寶貝兒子輕薄雲安的事還沒解決。”
一雙清澄的眸子盛著春水般的溫柔朝我看來,我招架不住地後退一步,都快哭了:“殿下啊殿下,男子和男子沒有輕薄這一說的。您、您何必為難我們……”
“當然有。”雲澤帶著慈父般的笑容摸著小人的頭,“雲安這幾夜都夢見你家兒子牽他的手。他還這麼小,萬一被勾得斷袖去了,我怎麼辦?”
“……”現下分明是您在引導他斷袖好嗎!
“或者這事,交給雲安決定?”他低下身捏一捏他的小鼻子,“告訴爹爹,你想怎麼處理?”
雲安的眼睛瞬間發亮,期期艾艾地朝我看來。我心道不好,將將退後一步,他已軟著聲音開口:“青桐姐姐陪雲安睡覺,雲安就不會做噩夢了!”
【四】
陰謀,這絕對是個陰謀!
我欲哭無淚地躺在雲床上,一動也不敢動。
雲安在一側抱著我的手臂睡得正香。皓蕪宮太大,四周又一片黑暗,我根本不敢閉上雙眼。雲澤離去前將阿奕拎走,說是讓我安心照顧雲安。我眼睜睜看著他離去,無能為力地閉上了眼。
阿奕阿奕,倘若今晚你不幸死在雲澤殿下手中,下輩子記得安分守己,無論是誰的手,都別輕易去摸。為娘盡力了,回頭給你多燒蟲子啊。
正祈禱得歡,身旁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半夜三更的你不睡覺,在做什麼?”
我下意識地撈起東西去砸,雲澤將我的手腕扼住:“小聲點,別吵醒雲安。”
他的雙眼在黑夜中出奇地亮,我的心髒不爭氣地跳快了半拍。他莞爾一笑,清香彌漫開來,十分醉人。
我可恥地咽了口唾沫:“殿、殿下找我有事?”
他一彈指,在雲安身上加了結界,起身道:“來,陪我走走。”
我望著那隻紋路清晰的手掌,咬咬牙將手遞了過去。
帷幔隨風飄逸,雕花木窗有叢叢花影,滲入馥鬱芳香。遊廊邊有大朵芙蓉似祥雲聚集,雲澤走在其間,袍角和青絲被風揚起,倜儻到了極致。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麵,壓著心底那點蠢蠢欲動的思緒,鉚足勁盯著自己的鞋尖。青桐啊青桐,麵前這男子可是天界太子,再倜儻再俊美,你也不得有非分之想!
走神得正愉悅,一道聲音飄來:“你走得這麼慢,是想做什麼?”
雲澤不知何時停了腳步,正彎著注滿星辰的眼對我笑。我支吾道:“回、回殿下,我惶恐,怕、怕不認得路。”
他笑得更深,幹脆上前來牽我的手:“這樣會不會好一些?”
我腦中轟隆一響,霎時變得空空蕩蕩。他小心地與我十指緊扣,輕輕一笑,心滿意足地往前走。
我想今夜我真是莫名其妙,將這樣一個不切實際的夢做得如此確切,連手心溫度也仿佛是真的一樣。雲澤卻不再說話,隻帶我著我往月廊走。拐了彎,庭院中央赫然是一株青桐樹。枝繁葉茂,瑩瑩泛出綠光,似罩了一層仙紗,又似無數星星點點的螢火蟲漫天飛舞。
雲澤的如水嗓音又低低響起:“此前我不去見你,是想給你一個驚喜。我用五日的時間,將你的真身搬到了天庭。”
我傻乎乎地望著他。他微笑道:“肉債肉償,子債母償。你兒子調戲了雲安,你來償還,也很天經地義,是不是?”
他情深款款道:“青桐,我喜歡你。我要娶你為妻。”
【五】
次日我起了個大早,小心翼翼地爬下床,將不知何時歸來的阿奕塞進懷裏,躥出皓蕪宮。
阿奕慘叫:“娘!娘你要做什麼!”
我貼著牆角避過一撥天兵,簡潔道:“跑路。”
昨夜雲澤說了那句話,將我摟入懷中。我伸手一掐自己,疼得差點流淚,終於後知後覺發現不是夢,於是拔腿而逃。我青桐這輩子沒什麼運氣,如有大吉,則必有大凶。雲澤這塊肥肉,打死我也不敢啃。
我身姿矯健地翻過牆頭,撒腿往南天門跑。跑了片刻,不幸迷失了方向。
阿奕幾次試圖伸出腦袋喘氣,被我塞回。我伸手整理好裝束,仗著自己穿得跟仙女一樣,笑吟吟地迎向一位仙娥:“這位姐姐,我是新來的,奉命去南天門辦差事。請問,南天門怎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