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少宇做了個夢。
夢中是大雨傾盆。
熟悉的院落,一個小孩子紮著發髻,穿著鮮亮的衫子坐著,領口腰際繡著盤龍金紋,頭頂是一棵桂樹,枝葉繁盛,卻擋不住豆大的雨,雨叮咚而落,小孩抹了把臉上雨水,明明看不清五官,不知為何卻能窺出堅毅神色。
他坐在那兒淋著雨,四周回廊宮燈燭火,有許多忙碌奔走的影子,卻沒人理他。寒少宇向那孩子走去,到了近前,仍看不清他的臉,卻從發飾和衣裳認出這是曾經的自己。
“你在等什麼?”
小孩不答。
“是在等你的鳥兒嗎?”
小孩仍不答。
他似是看不見他,微仰著頭望著漆黑一片的天際,任雨水沿著下巴滾滾而落。
身後有腳步聲。
轉頭,他看見父親的臉。
和幼年的自己不同,父親的臉十分清晰,他和父親靠得很近,甚至可以看清他每一根眉毛,這個時期的父親容光煥發,五官俊朗,穿著件玄色長衫,沒有束發,應該是剛同族中長輩商議要事回來。
自麒麟城顛,他再沒見過父親,這張俊朗而溫和的臉曾在某段時間反複出現在夢境中,不過都是被一支灌滿靈力的鐵箭穿透頭顱,血色四濺,雙目圓睜,他身披重甲倒下去的樣子並不好看。而熬過那些最艱難的日子,這張臉也同麒麟城一起,埋葬進時光的最底層。
父親也沒有看見他,同他擦肩而過,長發衣擺在夜空中飄搖不定,寒少宇一怔,轉身看他向曾經的自己走去,蹲下身體雙手按著他的肩,似乎說了什麼,而他用小手推了父親一把,空氣中有啜泣的聲音,寒少宇看著這並不熟識的一幕,似乎知道了父親說的話,他一定是勸他跟他回去,他或許是說,少宇,他暫時不會回來了……
有些悲傷,更多是無奈,如果知道父親之後的結局,他那時就該對他溫和點兒,即使不願跟他回屋裏去,也該溫和地多說上幾句,那是難得的同父親相處的時光。
寒少宇看著父親的側臉,眼睛一酸,視野一片水光,曾經的他如此任性絲毫不珍惜同父親相處的日子,許多年後,他懷念他的方式就是看看兄長的臉,若兄長不在跟前,就是看鏡中自己的臉,看水中的倒影,但無論是兄長還是他,無論這兩張臉和父親有多少相似之處,他們都不是他,也都活不成他的樣子。
他想叫他一聲,即使夢境中的父親聽不到半分,他也想叫叫他,想同他說上幾句話,但還未張開口,那聲呼喚早梗在喉,自眼中漫出的水光吞噬一切夢影,連那些最明亮的宮燈火光也扭曲消失,模糊成團的影像最後,父親似乎轉過頭對他笑了一下,“少宇,該回去了,他在叫你……”
周圍吵得要死,身上壓著什麼重物,嘴巴被掰開被塞進一些溜圓的東西,又被灌了水,嗆了一口,流出的被擦的幹淨,臉頰一痛,被狠狠抽了一巴掌。
“燒退了藥也吃了,丹元複位了龍珠也吞回肚子裏了……”
小東西俊俏的臉在麵前放大,目光下移,他披著件薄衫正騎在他身上,胸膛白皙,胸前兩點粉紅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