訣別的那一幕,至今想起,仍痛徹心扉。
青木臣痛得不是木頭沒有選他,而是他沒能想起他,甚至沒來得及問一問他的名字。
後來輾轉幾百載光陰逍遙,再後來西周初年,偶遇青丘那對狐狸,從白善口中得知木頭孤身一人借酒消沉,又巴巴跑回他身邊去,化了隻巴掌大的小青鳥陪著,日子安靜得不像話,就連木頭也認定後半輩子或許就這麼過了。然而老天作弄,那個早已煙消雲散的四公主,突然就回來了……
那日她就那樣堂而皇之站在軒轅神殿前,一聲“應郎”,擊碎了他所有的認定。
青木臣坐在篝火前,覺得自己這些年所做的一切,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他本逍遙,為一塊木頭浪費兩千餘年光陰,最後又落得孤身在外流離失所的下場,要說那年離開還是在四海八荒的熱鬧地兒閑逛,如今又是流落哪裏,長白大雪封山,到了這個季節仍舊見不到嫩草葉子,蟲子自然沒有,好在之前陪小天垂釣幾次,學了些捉魚的方法,可即便是長白冰河裏的魚,無論怎麼烹調,仍舊去不掉周身腥氣。
篝火上散發的魚腥味兒讓他想起那年那位水君喂他的魚蝦,雖然長白的魚要比那好些,腥味卻仍是折磨鼻子。
“我本無意殺你,奈何你們這裏沒別的東西,隻好拿你打牙祭,算助你投胎,早點超生找個好人家,下輩子別作魚……”
青木臣對著篝火上烤得半熟的魚道,洞外的風雪不知什麼時候停了,隻剩下熟悉的馬嘶。
“別叫了成不成!”他對著洞外喊了一嗓子,“你都跟著我三天了,我知道你是那家夥的馬,你跑到這雪山來做什麼?難不成寒少宇那個沒良心的不要你了?你跟著我可不成,我沒什麼愛心的,絕對不會照顧你!”
外麵的馬嘶停了,青木臣舒了口氣,卻嗅到一股牲口味兒越來越近。
喔,沒跑掉啊,這個倔種!
他沒見過這馬幾次,跟著木頭在應龍神殿小住的時候,大抵是因為四公主送的黑風住在馬廄中,那麼長的時間裏,木頭去馬廄的次數屈指可數,隻是夜半明月當空,木頭會抽空去那裏逛逛,為黑風刷刷毛,冷眼看著都焰張開蹄子霸占大半馬廄,靠在草垛上嚼著幹草看著他們打哈欠。
青木臣跟著木頭去過馬廄幾次,每次木頭去看他的牲口們的時候,他都會落在馬槽旁的杆子上陪著他,黑風脾氣很好很溫和,會用銅鈴般的眼睛友善地望著他,然後用鼻子好奇碰碰他的尾羽。
雖然黑風身上有濃重的牲口味兒,青木臣卻不介意它觸碰,這馬兒一身烏亮長得十分漂亮,又脾氣溫順,友善乖巧,很難讓他討厭得起來。
但此種動作,總被木頭喝止。
木頭似乎怕他個子太小被欺負,或是擔心黑風沒輕重傷到他,所以每每他和黑風友善接觸的時候,木頭都會出聲喝止。黑風也會聽話轉到遠點兒的地方去,隔著不近不遠地距離,用好奇地目光盯著他瞧,然而絕不僭越,而他會在這時候頂著木頭冒火的目光飛到黑風腦袋上去,輕啄兩下它靈巧的小耳朵,啄一縷它烏亮的鬃毛,順著它的脖頸,一路溜到寬廣的脊背上去啄它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