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你們多慮了……”寒少宇道,“我和九重天上那些人不同,水君同妖魔來往的事情,我並不會上報天庭上報天君帝君,說要有罪,我的罪行可比你們水君嚴重多了,我那支瀝膽寒槍,不還是八首魔蛟所化,當年帝君可是命我砍了他的,結果呢,我將他帶在身邊那麼長時間……”
老烏龜聽這話想了頗久,可能真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假,寒少宇等了好半天他才鬆了口氣,說道:“好像確實有這檔子事兒,不過聽說四公主死後,您就將八首魔蛟封在彼岸黃泉了,神君磊落,我相信您確實不是那種告密的小人,今天這狀況,是我們過於小心了……”
“我本來是想放他走……”寒少宇道,“可是瀝膽不願意,我早解了他身上咒印,他卻不太喜歡以真身示人,與其說他喜歡變成寒槍的樣子,不如說,即使他跟我那麼久,身上的戾氣和煞氣早化幹淨了,可他的內心還認為自己是妖魔,是和那些神仙不同的。”
想起這些,頓覺心酸,女魃死後,戰事也畢了,那日他掂了兩壇酒獨自擎馬執槍重回少華山,找了片空曠的地界獨自喝悶酒,瀝膽插在泥土裏,問他今後打算。
“你說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他醉眼朦朧,望著身後的黑風淚流不止,“她受的傷是很嚴重,可大巫說,若是她肯聽他的打掉孩子,就是修為散失一半,性命卻可以保住,她為什麼非要保住孩子,那孩子……有那麼重要?”
當年他站在麒麟城顛,被母親拉著看麒麟城破看父親慘死,他就覺得這世上,再沒什麼比生死更重要,也再沒什麼比生離死別更令人痛心。他雖懂母親當年的抉擇,雖懂母親以自己為餌為他爭取時間離開,雖懂母親寧願留下向舅舅低頭以保住腹中父親的孩子,雖懂母親留下嫣兒後殉情自裁,也雖懂母親這兩個字的意義,卻是不認同母親的做法的,蒼溟教過他既生於世就該好好活著,母親無論怎樣,都可以選擇活著,她卻沒有這麼做。
命運如同車轅又轉了一圈,而今,差不多同樣的事又發生在他身上,隻是這一次的主角成了女魃……
“瀝膽有些見解,不知主人是否想聽?”
八首魔蛟的聲音從槍中傳來,寒少宇點頭,讓他說下去。
“可能對亡者有些冒犯,主人可能聽得?”
寒少宇又點頭,“我陷於情,所以想不明白,你是旁觀,自然看得清楚。”
“於理,四公主選擇保住主人的子嗣,是不辜負‘母親’兩字……”八首魔蛟緩緩道,“於情,她是太愛主人,女子對男子用情很深的時候,自然事事以男子為先,四公主腹中的孩子是主人骨血,她又怎麼舍得打掉。而於忠……還是不說了,其實主人隻要知道這兩點即可,第三點,說或不說,都沒什麼意義。”
他那時不甘,對八首魔蛟的欲言又止,總是有些奇怪的堅持,“於忠是什麼……你說好了……”
瀝膽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於忠,她得為您的君上留下這個孩子,主人有放棄殺戮歸隱的心思是眾人皆知,四公主在,您為她自然留下,四公主不在,若您選擇離開,四海八荒已定,您的君上已沒什麼理由再做挽留,而這個孩子,您為了他,一定會留在您的君上身邊……”
瀝膽說的不無道理,少華山下了雨,寒少宇從樹下仰望,雨水順著他的下巴順著他的頸側留下,滴在白袍上,暈出一片水漬。其實有些心事在那日他也沒有同瀝膽透露,其實不管女魃有沒有拚盡修為魂飛魄散為他留下子嗣,他都不會離開,如今四海升平八荒安穩,隻是天下雖大,卻少了一片他向往的桃源,沒有桃源,似乎又處處桃源,他陷入了一種尷尬的境地,這種窘境不是外力能夠造成,他陷入這種境況中毫無退路,他想,終有一天,他會困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