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後鳳熙帶著凰菁同他們分開,看這滿城花燈裝點,大抵那對夫妻是想避開他們過過二人世界,兄長在前麵走著,夜風輕拂衣衫下擺,寒少宇聽他提起青鳥,不自覺斂了笑容。

“有些事情已經過去何必再執念不放?”兄長道,“你既然和他有緣,就總有相逢再見的機會……”

道路兩旁掛滿花燈,昏黃的燈暈投在兄長側臉,為他棱角分明的臉龐添了些許柔和,兄長本就生得俊朗,素日總穿玄衫束金甲看上去英武不凡,如今雖換了這套凡人裝束,再襯著花燈倒是柔和不少。一路走過來,那些未嫁的凡人女子總以袖擺掩麵,投往兄長目光深情,可惜他這兄長薄寡的心性,萬年鐵樹從未開過花,現在嘴上說著青鳥說著情緣,可情緣滋味他從未嚐過,估計也搞不清楚無論世人還是神仙,為何偏偏都栽在‘情’字上。

寒少宇嘴上應著,窺著滿街花燈目光流轉,聽身後凰烈和鴻升調笑,和青鸞說些情話,突然覺得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也好。往年年節,他總是帶著青鳥遊曆四海八荒遠離塵世,倒是差點忘了長安燈景是什麼樣子。

有一年倒是恰巧逗留長安,那時大漢初定邊境騷擾不斷,一切都是百廢待興,上元當夜,花燈也沒擺這麼長,也沒這麼些眼花繚亂的樣子,他帶著青鳥入城,一襲白袍和今日相同,小東西就站在肩上,一雙爪子抓著他的衣袍,沒有亂飛也沒有鳴叫,圓溜溜的眼睛打量著道路兩旁的燈火,隻是紅布裹的燈籠,隻是粗糙的手工工藝,隻有數十盞,然而小東西還是看得很專注,偶爾會拍著翅膀繞著那些燈籠飛上一圈,再落回他肩上,揚起腦袋蹭蹭他的臉側和下巴……

寒少宇記得就在差不多同樣喧囂的街市,他帶著小東西兜轉許久,小東西餓了,路過一家燒餅攤,被那香氣吸引賴著不走,為了哄他,他掏出銀錢本想買幾塊燒餅撕碎喂鳥,但那夜恰逢上元佳節,打燒餅的小販並未開張,他給了他一大錠銀子,他卻無碎銀銅錢可找。

當時寒少宇也沒刁難,反正他本來就為了喂飽青鳥才來買餅,對那些銀錢也沒什麼概念,但那年遇上的小販也是倔種,一定要找他碎銀,僵了半晌,最後幹脆連燒餅攤一起給了他,寒少宇無奈隻得收了,剛好落了雪,隨手從爐裏撿了個熱乎的燒餅,帶小東西去傘下坐著,一點點掰碎一點點喂它。小東西像是雛鳥那樣抖著翅膀張著小嘴向他乞食,而他看著他頗為滑稽的樣子會笑笑,而他笑的時候,總感覺小東西也很開心,尾羽翹得高了些,連翅膀抖動的幅度和平時都有區別……

那時隻當他是吃飽了所以開心,如今細想,他寒少宇就是徹頭徹尾的笨蛋傻瓜。小東西本身雖是青鳥,但怎麼說都有千載修為,試問一個有逾千載修為的靈物,怎麼會為了區區半個燒餅如此不顧顏麵……

所以一定隻是為了逗他笑笑,還有許多次……都隻是為了逗他笑笑。

小東西知他過的不開心……

小東西想讓他多笑笑……

哪怕……

哪怕……

“少宇……”兄長背著那些花燈站著,臉上出現些許驚詫的神色,良久,才恢複麵無表情,“怎麼了?”

怎麼了?

寒少宇不解,隻是覺得有什麼東西沿著下巴滴落,抬手拂去,街燈之下,手背眼前,均是一片朦朧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