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聊了一天,重點卻不提,這說客當的頗為不稱,回頭君上怕是又要說你了……”

墨淩風的目光不著痕跡閃過一絲驚訝,繼而又歸於平靜,“知你不願,難為你的事情,難為你的話,我也就不做,不說了。此番禍亂又起,是衝帝君而來,君上對我有知遇之恩,身先士卒也在情理之中……”

“去他娘的情理之中!”

墨淩風的話被寒少宇無情打斷,“兄長是一柄硬弓,鳥獸盡,良弓藏,縱使君上對你有知遇之恩,逐鹿一戰,你我早把那些恩情還幹淨了,你可記得逐鹿之後,君上晉升仙位,司人皇帝君,這數千年他是怎麼對待你的?賜你北郊神殿休養,然後呢!他數千年大事小事都不曾想起你,現在蚩尤禍亂,無良兵可用無良將可遣,他又想起你,一道榜文遣你出山讓你替他攻伐天下,而後呢?蚩尤一部休憩多年鋒芒斂藏,上古諸神隕落,能戰之力尚存幾人?你是打算替他戰死沙場?還是打算再次功成,像被廢棄的硬弓一樣被拋棄北郊?”

墨淩風沒有說話,夜色籠下來的時候,黃潮的風變得很涼,明明不是海水,不知為什麼,黃潮的空氣,總和海邊一樣彌漫著鹹腥的味道。墨淩風的眸光在夜色裏暗了暗,良久,才動了動唇,“去與不去是我的事情,武將定國,文官安邦,君上晉升帝君一位,四海升平八荒安穩,自是用不著我鐵馬金戈縱伐沙場,少宇,我不難為你,你也別難為我……”

寒少宇歎了口氣,知道說再多也是無用,麒麟神君決定的事情不是他人可以左右,即使是一母同胞的血親弟弟,也不可以。“請不到我,你白走這趟,回去怎麼跟君上交待……”

“我的事你不必擔心。”墨淩風淡淡道,“君上欠你的,知你不願征戰,也不會刻意刁難,我走這趟,其實是天君……”

寒少宇冷笑一聲,“果然如此,我那個兒子還真孝順,先是勸說君上讓你來當說客,卻又信你不過,委派了眼線來監視……”

“眼線?”墨淩風的臉上閃過困惑的神情,“你說雷公和洞庭湖水君是天君的眼線?”

“兄長你真沒看出來?”寒少宇的笑容更冷了些,“黃潮淺灘是青丘出名的凶惡之地,從我來了這兒布下仙障,便極少有人前來驚擾,以前雷公降雷水君布雨,不消幾刻鍾也就回去了,像今天這樣下了大半天,不是知你要來故意拖延,還能出於什麼目的?兄長聽我一句,這仗你就別管了,我那個兒子骨子裏是什麼德性你也清楚,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世道無論天上還是地下都比不得從前,太多老朋友不在了,你獨自帶兵,我不放心……”

墨淩風靜靜聽著,直到寒少宇說完才搖頭,“鳳熙可能會來……”

“可能?”寒少宇有些無言以對,“就咱家那位表弟,又貪酒又輕浮,逐鹿之戰時糟出的事兒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自從凰菁觸犯天條被貶下界,鳳熙就變成了那副樣子,他能出來帶兵我都覺得意外,即使他真出來,你照顧他還差不多,別想危難關頭他照顧你……”

“所以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兄長你還是別管這件事了,薑尚封了那麼多兵將上天,站在天宮又不是擺設,有仗讓他們打去!”

墨淩風搖頭,寒少宇又歎了一聲,知道再勸下去他也不會聽自己的,幹脆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都這麼晚了,兄長還要回去嗎?不然就在竹屋睡下吧,休息一晚,明天再走。”

墨淩風又搖了搖頭,招呼岸邊的黑馬,一躍翻上馬背,“四海八荒太平多年,安穩的日子過太多,新招入營的大小神仙,都快連兵器也不會拿了,我有軍務在身,還是先回北郊,你我兄弟相聚,來日方長……”

寒少宇隻能點頭,青鳥睡了大半天早就醒了,抖翅膀飛上墨淩風的肩甲,啄了啄他胸前的麒麟獸甲,又繞著他飛了一圈,似乎在道別,重新落上寒少宇肩膀時,墨淩風騎在馬上笑了笑,說了句“護好你的孽緣”,黑馬便四蹄騰起藍色火焰,載著墨淩風消失在天邊。

“孽緣?”

寒少宇側頭看了看肩上的青鳥,青鳥蹭了蹭他的臉頰,用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他,岸邊的半狐已經靠著竹子沉沉睡去,竹簡散落一邊,嘴裏還噙著下午叼著的竹葉。寒少宇看了看遠處泛波的潮水,轉頭朝竹屋的方向走去。

今天不用潛水過夜,青鳥似乎很開心,一路都在他肩上跳來跳去,鳴聲也比平時清亮許多,寒少宇伸手捏住那鳥,指尖點了點鳥喙,“你是緣,但連人形都化不了,算哪門子的孽緣,兄長還真是喜歡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