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魃死後,寒少宇在應龍神殿中將兒子撫養到三百歲,軒的性格並不像他,寒少宇可以忍受兒子的頑劣,卻無法忍受兒子的不教。這個年紀頑劣的孩子他並不是沒有見過,但頑劣到作弄他的兄長麒麟神君,這卻是無法忍受的事。軒終是在三百歲生日那天被外公軒轅帝君接走,寒少宇便了無牽掛,終日沉醉在彼岸黃泉。

軒轅帝君說,“女魃為你生下一子,也算是給這段情緣一個善終,你卻不能忘了她,天涯海角總要回來看看,別忘了你還有個兒子。”

寒少宇在黃泉彼岸消沉了多久?

連他自己也忘了,隻是加上諸地的遊曆,再見軒已是千載光陰之後,那日他在軒轅神殿中見到他,他已是星眉朗目的少年,百年前才娶了妻,是龍族水君唯一的公主,空曠的大殿中軒看他的目光十分陌生,隻是帝君提點,才會拱手叫他一聲“父君”。

“父君這次來應該多住幾日。”軒身上是沒有了孩童時頑劣的影子,宮宇生活卻讓他多了些凡俗帝宮才能見到的虛假,“外公說我雖娶了龍族公主,但到底是應龍神君的兒子,是應龍族的後裔,現在鐵杉已有身孕,後人總是該和龍族有所區別,他和一幫天尊早已商議,擁我做一帝君,自兒子以後,便稱‘天族’……”

寒少宇聽軒興奮地說這些慢慢閉上眼,他想自己的這個兒子終是被教壞了,軒是他曾經的年紀,卻少了他該有的寡淡,寒少宇對自己的兒子拱拱手說了句“恭喜天君”便要離開,剛出了殿門又撞到“兒媳婦”和“親家公”。

水族的老龍王倒是自來熟,仗著逐鹿之戰和他打過幾次交道,勉強算個同僚,便拉了他去內廳喝酒,兒媳婦更不得了,挺著凸顯的肚子,硬是擋住了他的去路。寒少宇在內廳坐了半個時辰,直到聽到一陣揪心的鳥鳴,陪伴他這麼些年青鳥從未那樣叫過,他狂奔出廳就在後花園看到了惱火的一幕:

青鳥耷拉著翅膀縮在灌木枝葉之間,鋒利的木削子穿透它的翅膀,而軒手裏還握著另一根,正舉在半空,還沒來得及紮下去。青鳥看見他喚了一聲,想飛起來,沒撲騰幾下又落下去,他隻看著它一點點垂著膀子往他身邊蹭,淅瀝的血灑了一路。

“它怎麼你了?”

寒少宇隻覺得那點點鮮紅的血液刺痛他的眼睛,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的右手已扣著軒的喉嚨將他提到半空。

“它怎麼你了?犯得著你這麼對它?”

“它陪著你!”軒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望著他,漸漸地,有眼淚從他的眼睛裏流出來,怒號終於變成痛哭流涕,“這些年我在這裏,你有來看過我?我是你兒子,為什麼還不如一隻鳥!”

寒少宇的手鬆了鬆,將兒子放回地上,他還是流著眼淚,或許單從這點還能窺視到多年前抱著他的脖子牙牙學語的幼童的影子,這些年他最放不下的便是他,今天,終於可以放下了。

“你是我兒子,為何我從你身上看不到半分自己的影子?”寒少宇捧著青鳥離開那裏,臨出宮門,未曾回眸一次,“你好好做你的天君,別讓父親失望,還有……下輩子別做我兒子。”

從軒的行宮離開的那天寒少宇知道自己終究拋棄了親子,必會落得天下口舌,但手中溫熱的血讓他確信他的選擇沒錯,或許他某天會再回去看看軒,看看他身上是否有了點自己的影子,或許不會……但是,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