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劍瞬息間已刺盡,第五小樓的劍與人忽然停住,靜靜瞧著眼前這人,沉默不語。
平靜的外表下,卻已翻起巨浪。
隻有她自己知道,七劍連綿間包含的劍意絕不是劍招或劍氣能夠比擬的,這已是她最為精妙危險的七劍,被周憶輕鬆躲過後她知道已不必再多出一招,因為每一劍消耗的不止是她的真力,還有一件對劍客來說最為重要的東西——信心!
她所有的信心都是由這柄短劍獨自支撐,可現在信心仿佛已從雲層最上方上跌落,摔得擊碎。
她瞳孔已在收縮,拿劍的手也忍不住在微微顫抖。
周憶卻還在大口喝酒,仰著頭喝酒,酒壺裏的酒仿佛永遠也喝不完。
他似乎並不想對第五小樓出手,因為他剛才就已在用一種更殘忍更有效的方法讓第五小樓一步一走向黃泉。
第五小樓將劍握得更緊,冷冷道:“為什麼還不動手?”
周憶坐下來,笑道:“我為什麼要動手?”
第五小樓道:“難道你現在不想殺我了?”
周憶搖了搖頭,道:“不不不,我雖無時不刻都在想著你死,可卻不想親手殺你。”
第五小樓道:“哦?”
周憶眯著笑眼,目光中忽然透出一絲殺氣,道:“能殺你的隻有一個人,我也隻允許這一個人殺你!”
第五小樓脫口而出:“誰!?”
周憶笑容凝固,咬牙一字字道:“你,自,己!”
還有什麼事能比殺人更殘忍?
逼人自殺!
因為這過程更漫長,更痛苦,眼睜睜看著自己慢慢邁入深淵卻無力挽回,這種令人窒息的絕望更能催生一種瘋狂,等到她發瘋的時候,就一定是她自殺的時候。
第五小樓現在還沒有發瘋,卻已被周憶引上了這條道路。
長夜。
長得令人絕望,靜得讓人窒息。
長夜已盡。
偏頭看向窗外,恰好能看到遙遠的天邊,被黑暗吞沒的地方已轉變成一種充滿希望的魚肚白。
大地蘇醒的時候,花海在蘇醒,萬碟也在蘇醒。
迷蝶穀中卻僅有迷蝶。
迷蝶隻比其他普通蝴蝶大上不少,外形也大抵相同,隻不過它雙翼的紋路呈銀色的螺旋狀,雙翼撲動時,螺旋紋路仿佛也在旋轉,叫人看上幾眼就已覺得頭暈眼花。
天剛亮就有近千隻迷蝶在窗外飛舞,不斷碰撞,分散,重組,最後朝著忽然排列成一個緩緩旋轉的巨型銀白色螺旋。
第五小樓不禁朝窗外看了一眼,目光立刻被蝴蝶螺旋吸引,仿佛一個巨大的漩渦要將她吞沒。
周憶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窗邊,帶著譏諷的目光瞧著窗外的迷蝶,忽又偏頭看向第五小樓,笑道:“很好看嗎?”
聲音雖不大,第五小樓腦中卻似是忽然想起一道驚雷,立刻將她從漩渦中拉扯出來。
周憶敲打窗沿,忽而曼聲長吟,道:“莊生曉夢迷蝴蝶,不知是莊子夢見了蝴蝶,還是蝴蝶夢見了莊子。”
第五小樓又怔住,陷入沉思。
——無論前世今生,豈非都是一個荒誕的夢?
——可這究竟是周逸夢見了第五小樓,還是第五小樓夢見了周逸?
她沒有再繼續沉思下去,因為這時候突聽見有人推門而入,一個青衣白襪的麵容冷峻的道人,周憶瞧了這人一眼,什麼也沒有多說,坐回凳子上慢慢喝酒。
進來這人仿佛沒有看見周憶,眼睛直勾勾盯著第五小樓,冷冷道:“我是公子的侍衛,蕭行!”
第五小樓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遲疑著道:“公子是誰?”
蕭行道:“公子就是周逸,迷蝶穀穀主,不僅是我的主人,將來也是你的主人!”
他說起話來好像完全就已將第五小樓當做了自己人,全然不見生分,更像是一種上司與屬下的對話。
第五小樓忍不住看向周憶,目中充滿詫異,皺著眉道:“你這主人又是幾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