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未來,麥村大火,就在我初來麥村時邂逅的那個池塘附近。
這是孩子們開始收收玩心要準備上學的時節。麥村和莫奔同齡的孩子有好一些,他們也快要背上新書包開始他們的小學生涯。
那場大火,你可能在故事的一開始就讀到過。
火,是那場火,隻是季節沒對,故事在敘述上扯了謊。
或許注定是避不開那個忌諱的名字的,那孩子,在那個夏天學會了遊泳。莫奔學不會,雖然莫奔也很喜歡水。
那場火並不被追究。那孩子放了那場火,但問為什麼放火,他說不清楚。
隻有我知道,這事,是看上去乖巧的小莫奔慫恿的。
有一天小莫奔繼續跟我說起他對水的喜愛。
江南的夏,本是濕熱的季節。那一年卻大地幹裂,晨露沁葉的生命顯得異常悲壯。黃昏不濕,便沒有風;或者風來過,你卻感覺不到那涼爽的愛撫。
水渠也是,若不是排灌入塘,整個就是荒涼的節奏。
莫奔說,他討厭什麼都是幹裂幹裂的。
我開始咬文嚼字。你喜歡甘洌甘洌的,多少年後,你會認識另一個與“幹裂”讀音相同的詞,那個詞,有水,有點甜。
莫奔沒睬我,兀自難過著。小家夥的性情是,難過是一瞬間的事,有時候旁人都會覺得莫名其妙。但我想我懂。
我想起莫奔有一本讀學前班時用的課本,裏麵有灌水“水”的故事,記得不太清了,大概說的是小狐狸跳進水裏後又上來曬太陽,太陽把小狐狸身上的水曬幹後就下雨了,來告訴另一隻小動物水的循環的道理。
於是我想把這個故事說給莫奔聽,隻說了個開頭。莫奔會背,整個故事,一字不差,聲情並茂,但其實,對故事裏的敘述依舊是似懂非懂。
他覺得,水好像越來越,不如更小時候的那般甜了。那時候村裏還沒有自來水,家家戶戶也還見不到飲水機和桶裝水。洗衣用的是池塘的水,淘米則用天露水,井水最適合夏天拿來浸西瓜,從井裏釣上來的西瓜像冰過似的。
那一年池塘的水淺淺的,洗澡都沒勁,遊泳的人都很容易觸到淤泥,把整個池塘攪得渾渾的。莫奔把家裏的塑料浴缸吊滿了井水,整個人躲進去,捏住鼻子,感受那渾身的沁涼。然後感冒,被老莫狠狠說了一頓。莫奔跑到池塘邊一屁股坐下,先是不吭聲地哭,然後就越哭越使勁了。
老唐看見了,把他抱回家裏,唐嫂從床上坐起來接過小莫奔,又從床邊的鐵盒子裏抓出一把糖來給他。
莫奔還是使勁地哭著。
老唐說以前一把硬糖就能把小家夥哄住的,這次怎麼不行了。於是去衣櫃裏取出了一袋東西來。東西打上了結,解開了,裏麵還有一個袋子,同樣打了結。
莫奔還是使勁地哭著。
裏麵那個袋子也打開了,裏麵又是一個袋子,又是打著結的。
莫奔壓根沒在理會老唐,照舊使勁地哭著。
老唐終於把那個袋子的結也給打開了。是一袋沒拆開的大白兔奶糖。
老唐把包裝袋給拉開了一個口子,取出三顆大白兔來拿給唐嫂,然後把那個口子紮緊,依次套上那三個袋子,一次打上三個結,又把那一袋東西放回了衣櫃。
唐嫂剝開其中的一粒往莫奔的嘴裏塞。
小家夥看是大白兔,用小手摸一把嘴巴,張嘴等著唐嫂送糖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