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徑分岔的花園
一
我坐在一列奔馳的火車上,它開得極快。我知道火車會開得很快,但是不是這種喪心病狂地快。開火車的這個司機肯定是瘋了,或者在進行一項自殺式的毀滅行動,他要將火車撞毀。
此時此刻我仿佛像上帝一般在天空中俯視著自己的命運,我看到自己乘坐的那列火車在鐵軌上橫衝直撞地疾馳。平行的鐵軌上有對麵駛來的火車,它們顯然被這列歇斯底裏的火車嚇壞了。突然我看到我的火車前方出現了一塊長方形的列車的車尾,它終於趕上前一輛了。
自殺行動一觸即發,隻要它再快一步就可以親吻前一輛的屁股啦。突然原本鐵軌左側平坦的平原突然陷落成了裂穀,火車一個側翻,搖搖晃晃地猶豫不決地連頭帶尾落了下去。
我坐在車窗邊,聽到車內一陣又一陣的尖叫,我試圖破窗而出,可是我怎麼也爬不起來,在傾斜的地板上滾來滾去。我想起我的郵差包裏還有一把小榔頭,是我父親在我出遠門的時候給我塞進包裏的,他說可以防身,在車陷入水中的時候可以破窗,在公共汽車上起火的時候可以逃出來,這時候它可真是派上用場啦。我爬起來去夠我座位上的包,包呢,包不見了。不過這是已經來不及了,火車掉下懸崖隻用了三秒鍾的時間,我的背隨著重力砸在了另一側的玻璃上,透過對麵的玻璃我看到了正上方的天空,想到,如果我摔死了,我是會醒來,結束在意識中的服刑,還是我真真正正地死了,在時空監獄裏消失。
二
事情得從一年前說起,我在F大學讀大二。我的一個好室友(他是一個天才,可以黑進任何隻要是連接入網絡的東西)因為破解了某軍部的加密通訊,得知他們將在台灣的一個城市進行一場空襲來製造事端,給中央施加壓力。他又興奮又憂心忡忡,覺得他一展拳腳的時候來啦。於是他把這件事情告訴了給他拿外賣的我,讓我幫他在互聯網上匿名散布消息,通知媒體,最好要驚動中央。我說你自己怎麼不幹呀,他就把那套“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說給我聽,那時我比較單純好騙,盡然就這麼被拉下水了。可誰之水越來越深,快把我淹死了。最後,距離既定的空襲的日子越來越近,可是沒有人願意相信我們說的,反而將我們噴得狗血淋頭,軍方利用這段時間也把我們查了個遍,最終我們在宿舍裏吃泡麵的時候“落網”了。他們把我們死死按在地上,我奮力反抗,因為我個子比較大,又在校橄欖球隊裏,終於把一個“秘密警察”推翻在地,他的槍掉了出來,我一把撿起來,指著他,向門外退,可門外站滿了人,他們看到我拿著槍都退避三舍,逃散開來的肯定是怕死的同學,那些鎮定地貓著腰往後退的肯定是“秘密警察”咯。突然我在那些剩下的圍著我的人當中看到了我的學長高雄,對他就叫高雄,正好和軍部要空襲的台灣城市重名,我興奮不已,握著槍的手不自覺地指向了他。因為我想到博爾赫斯在他那部胡言亂語的小說《小徑分岔的花園》裏有一個情節,就是主人公為了傳遞給德國人盟軍將要空襲的城市的名稱,殺死了一個和城市名字重名的人,於是第二天的報紙就會報道,誰誰誰被一個殺千刀的瘋子誤殺啦,而真正關切的人會在戰爭的喧鬧聲中看到有價值的東西,那便是我要傳遞的信息。想到這裏我興奮不已,腦子隻有一個念頭,殺了高雄,殺了高雄,大家會知道的。
隨著槍響,我的手被震得生疼,人也仿佛清醒過來。我呆若木雞地看著高雄慢慢癱軟在血泊中,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感覺。我殺人了,我他媽地殺人了。
後來我和室友經曆了秘密審判,反正在一個監獄一樣的地方進行的。判決的時候,我因為殺了人,被判了無期,會用最新的時空監獄的方式來行刑。我的室友消失了,我估計他被招安了,或者被做掉了。而我,不知道為什麼放我一馬,難道是我殺了對的人。沒有人該死,那個高雄學長,我一直心存愧疚,就為他每天默哀一分鍾吧。
地球上因為人口超載,監獄改革,科技發展等種種因素,如今已經不再使用傳統的服刑方式了。我很早就聽說犯了重罪的人會被送到時空監獄,刑期到了再送回來,而那段時間,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那個人(注意我用的是這個世界,這是我之後才明白的事情,以前我一直以為他們隻是把犯人放在床上催眠,他們的意識會經曆十幾年的懲罰,而醒來之後覺得自己已經老了很多而事實上隻是午後打了個盹,可事實上我去了之後才知道真相)。時光穿梭這種事情我是想來不信的,邏輯上講不通啊,那個外祖母悖論反正我是怎麼想也不可能發生的,所以,什麼時空監獄,無非就是一種意識上的監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