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檔》
Ⅰ
失去光澤的黑皮沙發，像深不見底恨不得吞噬一切的黑洞，一位的老人無聲地陷在裏麵。
黑夜露出它雪白的獠牙，毫不留情將老人殘留在這世上僅有的留戀吞噬殆盡。他曾度過無數個這樣的日子，卻都不曾像今晚這樣難熬。
剛剛過去的，一個普通的冬日溫暖的傍晚，年老的妻子生命跟似血的殘陽一塊無聲隕落。不同的是，夕陽明日會重臨，可伊人已逝不再有。
生離死別的場麵老人沒少見。這麼多年他見了太多，無論是兒時的玩伴，上學時候的對頭，或是大學時代的情敵都沒能在死神的鐮刀下僥幸逃脫。
說不清是好還是壞，死去之後萬象皆空，痛苦一向都要活著的人去承擔，怪就怪在自己活的太久。按理說老人的一生要經受比一般人更多的痛苦才對。
可事實並不是這樣，或者說，這位老人他還沒有真正經曆過人生中痛苦的時光。
老人妻子剛去世，醫院裏的手續還沒辦全，“痛苦存檔公司”電話就打來了。
電話那頭是機械的男聲:“係統檢測到您的痛苦指數上升，是否需要存檔？”
這樣的問題出現到老人的生命裏無數次，在每次徹骨的痛苦來襲之前，總是能及時出現。
“存檔！”老人聲音雖然蒼老但語氣堅決。
“好的，陳才先生，本次服務序列成功錄入數據庫。很抱歉的通知您，係統檢測到您的生命體征已十分衰弱，本次服務將是您生命中最後一次存檔服務，很高興能為您提供服務，您的滿意是我們最大的動力。”依然是不帶任何感情的冰涼合成音，說著人類世界早已摒棄的客套話。
“最後一次了嗎？欣妍，錯都在你啊，直到老死我還是沒能把你忘掉。”
“陳才先生，也不用太過傷心，我檢測到公司數據庫裏可是存了你整整三年的痛苦人生。現在你有權限，隨時可以將這三年的痛苦調出來，隻需您肯將您名下的所有資產過戶到本公司名下。隻是十年之苦，實在太難忍受了。”
究竟要不要做這筆交易？陳才犯了難，倒不是因為錢，這東西對於一個瀕死之人來說毫無意義。
隻是三年之苦，自己完全可以將其拋棄，更何況一個從來沒真正體會過痛苦的人。
當前擺在陳才麵前有兩條路：一條，立馬沒有痛苦的死去。另一條，去忍受十年的痛苦煎熬然後含恨而終。
能留給他思考的時間並不多，“痛苦存檔公司”近些年來業務愈加繁忙，有數以萬計的問題亟待處理。“公司”需要他立馬給出答案。
陳才關掉手機，打開布滿灰塵的老式電腦，桌麵上有個命名為“快樂存檔”的文件夾。蒼老的身體做不了太快的動作，陳才盡力用不靈活的手指掌控靈活的鼠標，嚐試了若幹次，傻瓜電腦才弄懂老人兩次單擊文件夾的含義。
文件夾打開了，裏麵全是照片，而且是同一個女人。
這些照片幾乎記錄了一個女人的一生的快樂時光，他的妻子欣妍。
“見你最後一麵。”陳才對電腦自言自語，像期待照片真的會回答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