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老叔
剛下了火車,有才便犯病似的大呼小叫,你說,同一條火車線路連接的兩個地方,差距怎會如此之大。
我嘲笑有才沒有見識,高中課本上怎麼說的:“先富帶後富,共奔富裕路”,他們上海這地方恰巧屬於“先富”而已,不久我們美麗的家鄉就會迎頭趕上,孤陋寡聞。
有才說到那時我們就回去,還是家裏親切,我同意。
“嘿,小非,過來這!”我定睛一看,一眼就從人群中找出了“村裏的希望”,他上身白背心,下身碎花褲衩,腳踩一雙對號人字拖。
“老叔,雖說是沒有外人,你這身打扮在公共場合也不成體統。”我拖著行李和有才穿過熙攘的人群來到我叔跟前。
“大侄子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像這種國際化大都市,生活節奏快,你在大街上裸奔別人都懶得多看一眼,你們也不必拘謹,慢慢適應。”老叔講的興致勃勃,無奈我腹中空虛,一句也沒往心裏去。
“有才,我叔打個比方而已,快把褲子提上。”
老叔不知從哪推來的電動三輪車,幸好行李不多,我感覺像是坐上了一枚定時炸彈,隨時有可能散架。
“坐穩了,我帶你倆感受下大都市的速度與激情。”老叔把油門擰到底,眼睜睜看著被十幾個戴著防毒麵具騎自行車綠色出行的老外陸續超車。
“哇,變形金剛。”一老外注意到我們殘破的三輪車用並不標準的普通話大叫了一聲,並且一手鬆把豎起了大拇指。
“Thisiselectricthreewheelscar,Ok?”老叔不甘示弱,用同樣不標準的英語回應並且豎起了中指回應。
老叔說,現在好多人崇洋媚外,把我們中國人的骨氣都丟了,總是示人以弱,並不能贏得別人的尊重。我們華夏文明五千年的沉澱,快被你們這幫小崽子敗完了,要有民族自豪感。一聽說外國人一大堆人往上貼,對自己的同胞卻越來越冷漠,這是很不好的現象。
老叔騎著電動三輪在坦蕩的長江中下遊平原走出了山路蕩氣回腸的九曲十八彎。
穿大街過小巷,終於來到了老叔的住所,我們的新家。
天氣明明預報的是晴天,這裏卻看不到一絲陽光。央視一向是個嚴肅的頻道,除了《天氣預報》欄目老是喜歡跟人開玩笑。
“這也不能完全怪央視,你看我們這四周全是摩天高樓,看不見太陽才正常,隻要記得平常隨身攜帶雨傘,出門戴口罩,上海還是挺適合人類生存的。”
我抬頭遠眺,果然四麵八方全是大樓,頭頂是密如蛛網的電線,這麼密的電線像一塊天然大棚,下雨也不必擔心被淋感冒。
酒香不怕巷子深,反過來想,這麼偏僻的地方,能被老叔發現必定有它的過人之處。
便宜,一定是這樣。
老叔從碎花褲衩的口袋裏摸出一串鑰匙,熟練的插入,旋轉,門嘎吱地叫了一聲,便開了。大大的鑰匙扣上隻孤零零掛著一枚磨的鋥亮的鑰匙,沒有任何掛件修飾,顯得極其不和諧。
“強叔,你鑰匙扣上連個掏耳朵的東西都沒有,那你平時都是怎麼掏耳朵?”有才看待問題的角度總是與眾不同。
老叔盯著手上的鑰匙扣出了神,答非所問的喃喃自語:“這串鑰匙扣是我剛來上海時買的,本以為能住上大房子,想來比較難以實現。後來,所幸在公司當了一段時間的倉庫管理員,巔峰時期,鑰匙扣都掛滿了。可惜再後來公司倒閉,老板帶著小姨子跑路,是委屈了這挺大的鑰匙扣。”
一個鑰匙扣都有如此淒婉動人的故事,想必老叔這幾年來沒少“睹物思己”。
門開了,屋內漆黑一片,老叔會意地拉開燈。
放眼望去,屋內到處散落著一地的機械零件,讓人徒生一種無從下腳的寂寥。
“一直自己住,沒怎麼收拾過。”老叔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宅男的生活真是隨意,孤家寡人,隨心所欲,多少人向往著這樣的生活。坦白講,我算其中一個。
如果條件允許,給我選擇,我挺樂意過這樣的生活。這裏說到的條件,當然是指錢,飯還是要吃。純粹的宅男生活是要有資本支撐,但你什麼也不幹沒人傻到給你定時打錢,所以矛盾就出現了。當然,除了爹媽,他們總是這麼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