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的力量

卷首語

作者:黃進

人類發展的初期,自然曾經是我們的神,然而從對生命那虔誠的敬畏與狂歡,到把它變成在晨昏和節氣裏的算計,用了千百萬年,這場偉大的預謀,人類把它叫做文明。文明就像一個孩子的離家出走,越走,離自然越遠。以至於我們把野性都看做是消極的、與文明相悖的,要馴服它甚至棄除它。我們對孩子也常常是這樣。

孩子的自然性往往最直接地表現於他們的身體需要。而幼兒園和學校又往往把身體看成是教育的對立麵,控製和馴服它成了幼兒和教師努力要完成的任務。如同杜威所說,孩子有一個身體,他把身心是同時帶到學校來的,本來身體是活動的源泉,它必然要有所作為。但孩子的身體活動並沒有用來從事有意義的事情,卻被視為了令人蹙額的東西。學校裏大部分的“調皮淘氣”、“紀律問題”、“常規問題”都來源於此。

孩子的自然性還展現於他們的精神世界裏,他們有其獨有的觀察、思考、理解世界的角度和特征。然而成人世界卻往往把這一切看做是謬誤和差錯,用告知的方式來要求他們掌握關於世界的“知識”和“真理”。孩子在學校和幼兒園裏的很多時候,都用來記憶和背誦這些“知識”和“真理”,結果導致他們獲得的都是一些無法理解和應用的符號,除了應付和炫耀,並無價值。

如果我們把包括規則秩序、知識真理在內的人類文化文明看作是“優良品種”,依據農業的原理,它是不可以背離野性和自然的,相反,它必須基於“野生苗”提供營養和抗性,才可能生長為優良的果實。否則,它不僅抵禦不了惡劣的氣候和病害,而且還難以一代代繁殖。野生苗的這種適應上的強大令人讚歎,這是進化的產物,是環境的選擇,是自然的優勝者,而人力再無論如何,是無法與之匹配的。自然也是文明的母體,以自然為基礎,文明方能豐富深厚,充滿生命力。從這個角度來看,孩子身上的自然性,同樣需要得到我們的尊重、嗬護。

文化宛若接穗,野性宛若砧木,教育宛若嫁接——其實它複雜程度遠超於嫁接。合適的時機,恰當的角度,枝芽的貼合,鬆緊的合宜,以及結果的難以預料——即使是嫁接都遠不是純粹的技術而是藝術。教育中,我們要最大程度地重視孩子的自然性,讓文化因循其內部的傾向和活力而生長,粗暴地拚接隻會帶來兩敗俱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