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子文平時很少吃到這種燒烤野味，一時吃得滿嘴油膩，心滿意足。狗子一邊吃一邊罵：“他奶奶的，如果能吃到剛剛那條大魚的肉，就好了。老大，你說那是條什麼魚？”我還沒說話，駱子文回答道：“是鰉魚，也隻有鰉魚才能長這麼大。當然哲羅鮭也能長得很大，但在烏金河裏很少見到，因為烏金河的水質，不適合哲羅鮭生存。”狗子反問道：“你個秀才怎麼知道這麼多？”駱子文笑著說：“別看我在學校是學機械工程的，但我對動物學、植物學都很有興趣，平時就喜歡看書研究這些東西。”吃完魚，衣服也烤幹了，我們滅掉火堆，把木筏子抬到河邊，然後把各種東西搬到筏子上，又開始順流而下。越到下遊，水越急，地勢也越陡峭。按照駱子文的說法，這種地方雖然行船危險，但是不會再碰到大魚什麼的“水怪”，因為大魚也不傻，不會在這種地方被衝得東倒西歪，還會碰到石頭。走了大約兩個多小時，河流漸漸平緩起來，這預示著烏金河已經進入草原地帶，大草甸也就在不遠的前方了。隻是不知道令黑森林的人們談之色變的“死亡大草甸”，會給我們帶來什麼樣的危險和磨難。烏金河流到草原地帶，形成了大草甸。大草甸就像一塊巨大無比的海綿，盡情地吸吮著烏金河水，吸滿以後，水又從草甸的另一端彙聚成河，再次奔湧而下。盡管現在才下午三點多鍾，但麵積超過幾百平方公裏的大草甸，已經整個籠罩在一片黑色的霧靄當中，眼睛望過去，最遠隻能看清不到100米的距離。這樣的場景，給人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別說裏麵有毒蛇猛獸了，就是什麼都沒有，也沒有多少人願意來這種地方。我囑咐大家道：“小心點，一個跟著一個，慢慢往裏突進。”我緊緊握著“浪木石”，石頭拿著他的闊頭彎刀，駱子文舉著那支中正式，狗子自然還是扛著他的長柄斧頭。在草甸子裏麵行走，其實是不能叫走路的。因為你根本無法像在陸地上那樣大踏步地走路，而隻能跳躍著前進。這是因為，草甸子經過幾百上千年的腐爛、浸泡、沉澱，底下已經形成了厚達幾米甚至是十多米深的泥潭，表麵看上去一切風平浪靜，但是人一旦踏上去，馬上就會陷入其中，越掙紮陷得越快，不出十分鍾，泥水就會漫過人的腰，然後是脖子，然後灌滿人的嘴巴、鼻腔，直到把人完全吞噬。最後，吞沒人的地方，最多會冒幾個氣泡，隨後一切都歸於平靜。也許幾年十幾年以後，烏金河水位下降，草甸子的水位也逐漸降低，後來人會看到死者已經變得烏黑的屍骨。殺人於無形，這是草甸子最讓人感到害怕和恐怖的地方。草甸子當然不僅僅隻吞沒冒犯它的人，它就像一頭長著大嘴，永遠也吃不飽肚子的野獸，對於任何敢於輕易冒犯它的生靈，它都不會放過。隻不過對於那些體形較小，體重很輕的動物，比如各種飛禽小獸，因為身體輕盈，輕易不會陷入其中而已。而對於狼、狐狸這樣的野獸，因為它們四條腿走路，可以很好地分散自己的體重，再加上它們行動迅速，反應敏捷，所以可以在草甸子行動自如。但是對於牛馬豬這種體形大，行動又遲緩的動物來說，這裏就成了它們的地獄，一旦進來，絕沒有活著出去的道理。如果說草甸子還給人類留了一線生機的話，那就是零零散散，遍布其中的“塔頭”。所謂的“塔頭”，就是一種墩墩草，這種草根係很深，一長就是很大的一叢，幾年以後，就會在它生長的地方形成一個草墩，雖然踩上去會覺得搖搖晃晃，但人卻不會陷進去。如果人萬不得已要進入草甸子，就隻能借助這種“塔頭”來活動，小心翼翼地從一個“塔頭”跳到另外一個“塔頭”，除此以外，別無他法。我們往裏走了大約幾百米遠，忽然聽到後麵的駱子文一聲驚呼：“大家快看，那是什麼？”我們順著駱子文手指的方向望去，前麵泥水中赫然露出一副牛的骨架，看樣子剛陷進去不久，身上的肉都沒有了，可能是腐爛了，也可能是被野獸啃掉了，森森白骨露在外麵，很是恐怖。它的牛頭朝上，脖子努力伸著，從這副骨架的姿勢，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這頭牛臨死前經曆過怎樣的掙紮，又是怎樣在絕望中慢慢被泥水吞沒。“可能是在附近吃草的牛誤闖進了草甸子。”我說道。“恩，應該是這樣。”石頭說道，“我聽屯裏的老人說，當年有個運鹽的外地馬幫，為了抄近路，不聽當地人的勸告，非要從草甸子過。結果，幾十匹馬和幾十個人，全部陷進了草甸子，一個都沒有出來。這可便宜了森林的餓狼，因為馬體形高大，有些馬觸到了草甸子底下的凍土層，沒有繼續往下陷，馬頭馬脖子還在外麵，結果全被狼給啃幹淨了。那幾天，附近的狼就像過年一樣，連幾百公裏外的狼都趕來草甸子拖馬吃肉。”“那，那些人呢？”狗子打著顫音問。“人還好點，陷入草甸子，泥水瞬間就沒過了頭頂，起碼沒被狼啃掉，留了個全屍。”石頭說道。狗子和駱子文聽了，互相看了看，咧咧嘴，腳下也更加小心了。要捉到蜜狗子，就首先得找到蜜狗子的蹤跡，然後在它經常走的道上埋好夾子或者是設好套子，這樣，它經過這裏的時候，就會被夾住，套住。“老大，你怎麼知道把套下和夾子下在哪裏啊？”狗子問。我解釋說：“狼有狼蹤，蛇有蛇道，是說很多野生動物喜歡走自己經常走的老路，這樣它會覺得安全，但也正是因為這樣，才給了人類捕捉它們的機會。同樣的，為了對付人類的捕捉，這些動物也不會總順著一條道走，它們會同時開辟幾條路，讓人類摸不準它們的規律，以此躲避捕獵。但是在草甸子，人跡罕見，這裏的野獸沒有森林裏的野獸那麼小心。草甸子的蜜狗子，在草甸子裏主要以青蛙、蛇、小魚小蝦為食物，日子久了，它也會知道在哪裏才最容易找到自己的食物，所以慢慢也就形成了自己相對固定的道。我們隻要找到這些道，然後把夾子和套子下在這裏就行了。”當我們逐漸深入草甸子腹地的時候，各種各樣的動物多了起來，最多的是鳥類，什麼野鴨，鷺鷥、鵪鶉、野雞等等，身邊不時就驚起一隻，“呱呱”叫著飛進了霧靄裏。還有一些野鴨，估計鳥巢就在附近，生怕我們動了它的巢，不停地圍著我們轉，嘴裏發出急促的“嘎嘎”聲，這是在警告我們呢。“看，看那邊，好多鳥蛋啊。”駱子文驚呼道。就在我們右前方，幾個“塔頭”連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相對幹燥和平坦的小草坪，不知道什麼鳥兒，顯然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根據地，地上白茫茫一片，足有上千枚鳥蛋。“可惜了，可惜了。”狗子搖頭感歎說，“要是能撿回來，足夠我們吃好幾天了。”“別分心，先找蜜狗子，其他的以後再說。”石頭嗬斥狗子道。石頭話音未落，就聽見駱子文喊道：“大家小心，我看見那種淡藍色小花了，小心中毒啊。”前麵果然是一片藍色的花朵，散發出一種濃鬱而怪異的香味。狗子趕緊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我說這樣沒用。當兵打仗的經驗幫助了我。我蹲下來，用刀子把一件上衣割成長寬合適的布條，然後從“塔頭”的底部摳出一個含著草根草莖的幹土，用布條卷起來，分給他們三個捂在鼻子上，後麵係在後腦勺上。這其實就是最簡易的防毒麵具了，在部隊上軍事課的時候，教官說最開始的防毒麵具，就是這麼發明的。既然已經發現了這種有毒的小花，這裏肯定就會有蜜蜂，有蜜蜂，肯定就有蜜狗子。我們小心地搜索著水麵草叢中的蛛絲馬跡，希望能早點找到蜜狗子的蹤跡。前麵的石頭忽然蹲下身子，說：“大家過來看，這個道是不是蜜狗子的？”我們踩著“塔頭”，圍過去看，雖然不是很明顯，但仔細看，在草叢之間，確實有條十幾公分寬的小道。因為有東西走得次數多了，道上的草莖都被踩平了。駱子文的生物學知識又發揮了作用。他蹲下去，仔細看了看，說：“這應該就是黃鼠狼的道。黃鼠狼這種東西雖然小，但很講究，它對自己走的道要求很高，如果有小石頭，它就會搬走它，如果有草莖擋在路上，它就會咬斷它。你們看，邊上的草莖都咬得整整齊齊的，應該就是黃鼠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