違反規矩的並不單單是這名惡霸,這些流民們劣根性已充斥到骨子裏,視弱肉強食雞鳴狗盜打家劫舍為家常便飯,離徐雷頒布法令後到這才僅僅過了三天,就有數十人不同程度的違反了規矩。
第二日,被徐雷暫定為廣場的鎮口那片空地上聚集著鎮上的所有居民,一個個翹首弄足探頭探腦的看著廣場中央,表情各異,有迷惑的,有好奇的,有恐懼的。
廣場的正中央跪著十幾個人一字排開,個個都被五花大綁,嘴裏塞著破布不能說話,隻能發出讓人聽了心頭發毛的嗚嗚聲,一個個麵若死灰,眼裏滿是驚恐。
他們每個人的身後都站著一個赤膊的壯年男子,這些壯年男子個個拿著大砍刀麵容冷峻,隻不過微微顫抖的身子說明他們此刻也極為緊張,他們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他們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親手宰了這些平日裏總是欺壓他們的惡霸,緊中難掩的是一種莫名的興奮。
已經到了之前定好的時間,午時三刻已到,可是徐雷卻始終不見蹤影,沒有人知道他去哪兒了,這些第一次充當儈子手的壯年額頭開始滲滿了汗珠,此時正值秋高氣爽時節,肯定不是因為熱的。
他們肯定不會知道,此時那個在他們心目中奉若神明似乎無所不能的年輕人正坐在酒館二樓的客房內的小床上,將頭深深埋在膝蓋裏,身子瑟瑟發抖,雙拳緊緊握起,麵色蒼白如紙。
沒有人知道他從昨天晚上一直到現在都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幹涸的嘴唇緊緊抿起,不時的傳來一陣咬緊牙關的咯咯聲。
淩青衣從昨夜便一直靜靜的守在他的旁邊,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話,隻是安靜的坐在一旁,平靜的看著這個打亂她本來已設定好的人生的男人。
隻有她才知道這個男人此時這般是因為什麼。
幾年前,曾經在亞斯帝國的廣場中,他高高在上的坐在監斬台上,麵無表情心若岩石,那時的他快意恩仇,令牌輕輕一拋,便讓他仇人一家租數百個人頭落地。
這個故事在旁人聽來無不拍手叫好,手刃仇敵快意恩仇,徐雷當時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看著數百個人頭接二連三的骨碌滾落在地,他的心裏無比興奮,充斥著空氣的濃鬱血腥味刺激的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
但所有人都不會知道,當年的這件在別人看來拍手稱快的事,在徐雷心裏卻留下一個這輩子都無法解開的心結。
葉勇固然該死,可是他家族那些老人、婦女、還有一個個天真可愛的孩童呢?他們也該死麼?
徐雷至今還清晰的記得,當那些孩童被綁著跪在地上時,還以為是大人們和他們開的玩笑,直到他們的腦袋滾落在地時任然是那副天真茫然的表情。
這些年來徐雷從未將這事向任何人說起,他想要忘記,但卻始終如同鋼釘一般牢牢釘在他的心髒上。
現在,他又要重複當年的那一幕,雖然這次沒有老人和孩子,但這些人所犯罪行並不致死,可是卻不得不殺,若是這一次手軟,以後就會像毒瘤一樣迅速蔓延,他的規矩便不再起任何作用。
徐雷默念著摩羯陀羅密宗經,這是佛家上乘經典,每次徐雷心煩意亂隻要默念經文都會恢複平靜,但這一次,這些經文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荊棘一樣,每默念一個字便在他心髒上狠狠紮上一下。
佛經和殺戮本就是絕對的對立麵,二者怎可契合?
一念仁慈,徐雷的霸業和理想就會止步,一念殺戮,他將繼續前行。
“知道佛家寺院裏進門兩側那兩尊手持金剛錫杵,麵目猙獰,殺戮無數的佛像為什麼會被列為羅漢之位麼?”淩青衣似乎永遠都能夠隨時隨地看穿徐雷的心思,幾年前亞斯城葉氏家族滅門的事她再清楚不過,也就是那時候,她唯一對這個男人產生過一絲懷疑。
徐雷輕輕抬起頭,目不轉睛的看著淩青衣。
看到這個麵色蒼白如紙內心備受煎熬卻不得不去麵對的男人,她的心頭莫名一痛,但依然平靜繼續說道:“那是因為這兩尊羅漢的殺戮是為了減少更多的殺戮,以殺止殺,也是一種大悲,因為一念仁慈而讓更多的人深陷苦海,也是另外一種殘忍。”
徐雷閉目沉思,半響後,緩緩站起身來,一句話也未說,將衣衫微微整理了一下,接著走出了門外。
看著徐雷離去的背影,淩青衣笑了,笑容中帶著一絲苦澀,不是為徐雷,也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這個世界的無奈,她知道她慫恿徐雷去殺人一定是一件錯事,但她甘願這樣做,她甘願為這個男人去做她之前從未做過的錯事。
但從一開始,她遇到這個男人就是命運大錯特錯的安排,難道不是麼?淩青衣苦笑,眼裏閃過一絲淚花,無怨無悔的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