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人挺直了脊背,一副不畏生死的樣子。
旁邊也有秦老爺子的門生跟著附和:“是啊,秦家明明是南越的功臣,怎麼能這麼對他們呢?請太上皇收回成命,從輕發落。”
一大排人齊刷刷地跪了下來。
“爹,娘,哥哥。”秦雨柔眼裏含著淚一一喊著他們。
“雨柔,你放心,娘不會讓你就這麼赴死的。”秦夫人揚著聲道。
“放肆!”宋衍沒想到宋玨沒來,這秦家老兒倒是倒是膽大包天竟敢蠱惑學子來反他了,這是自己找死是不是?
宋衍揚聲命令旁邊的兵士:“把秦家人都拿下!”
“太上皇!”百姓群情激動,更有學子激動得大哭了起來。
秦大人卻是揚著脖子大聲罵道:“你們這群亂臣賊子,謀害皇上把持朝堂,現在我秦某人死不足惜,但你們休要以為可以騙得過天下人!蒼天有眼,定會知道到底誰才是忠,誰才是奸!”
宋衍一張皺紋滿布的臉上抽搐不已,南越的天下本來就是他的,四年前要不是出了意外,他根本就不會傳位給宋華洛,現在這一個個不安好心的就在盼著他死了是不是?
“給朕把他們全都拿下,和逆賊潘家同罪!”宋衍咆哮著道。
羅旭不得已舉高了手,隻是令牌還沒扔出來,就聽得街道盡頭響起了陣陣馬蹄聲。
鐵蹄踏地入耳,馬鳴聲鏗鏘有力,透著一層薄薄的雨霧傳到了眾人耳裏。
人們都扭頭看了過去,隻見長街盡頭,黑壓壓的一群兵將蜂湧而來,正是之前喬帆帶出去壓製災民暴亂的那兩萬人馬。
在午門之前,軍隊讓道,裏頭一紅衣白馬的男人緩緩而出。
他的臉上沒有戴著麵具,美貌氣勢足以震懾住所有的人。
宋玨從馬上翻身而下,一步一步走上了午門的斬首台上。
他往那一站,便不怒自威,一雙冷眸掃了眾人一圈,直接定格在後頭的宋衍還有圓音身上。
宋衍一看到宋玨,看著他那雙清冷的鳳眸,就想起自己被李妍背叛,被這個狼子野心的畜生戲耍了十幾年的事情。
他握起的拳頭咯咯作響,若非不良於行,此時早就自己第一個提劍上去了。
“來人,將逆賊宋玨拿下!”這午門所有的兵士所有的弓箭都是給他準備的,宋玨再厲害,那也是血肉之軀。
今天他既然來了,就別想再活著離開!
圓音不著痕跡地勾了勾唇——
看來即便是重生一事,很多事情還是一早就注定好了的,宋玨上輩子死於萬箭穿心,這輩子依然逃不過去。
一聲令下,那些兵士張弓搭箭,烏壓壓地一群或站或半跪在宋玨麵前,就等著最後的命令。
宋玨帶來的人馬也不甘示弱,雙方一時間對峙了起來。
現場百姓眾多,若是動起手來,傷及無辜是再所難免的了。
宋玨眯了眯眼,就見一隊明黃儀仗隊和著龍攆朝午門緩緩而來,他勾起嘴角,朝宋衍看了一眼。
宋衍心裏也奇怪,回頭看了一眼,頓時大驚失色。
就連一向成竹在胸的圓音,眸子裏也不可抑製地掠過了一絲慌亂。
宋華洛醒了?不可能!
他是怎麼在他的重重看守下醒過來並出宮的?
龍攆停住,宋華洛由喬皇後扶著下了龍攆,而她後麵的馬車上,姚景語和蘇晴一起走了下來,還有被五花大綁壓過來的於淩薇。
於淩薇臉上血肉外翻,一跪到地上,就拚命地磕頭求饒:“皇上饒命皇上饒命,臣妾真的不是有意要害你的啊!”
以往宋華洛是因為她身上的蘇金香才會每每在她犯錯時一次又一次地原諒,但現在蘇金香對他再也起不了作用,他連看都不看於淩薇一眼。
於淩薇拚命地磕頭,沒等宋華洛開口,就把一切都招了出來:“皇上的毒都是圓音和尚讓我做的,是他,他是西秦皇帝的人,他想要一箭雙雕除了您和宸王殿下,再在時機成熟的時候滅了整個南越皇室,都是他們狼子野心逼得我這樣做的啊!”
於淩薇將額頭撲通撲通往地上磕個不停,直到小腹處忽然感覺一股熱流洶湧而來,她捂著小腹低哼著倒在了地上。
她看到了站在人群裏的於淩霄,慢慢地朝他伸出了手,希望他能看在兄妹一場的份上拉她一把。
隻要救她這一次就好,以後她一定好好過日子,再也不敢肖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了。
今早被姚景語帶著人闖進宮綁起來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輸了,徹底輸了。
可她怕死,她不想死。
“救我,救我……”於淩薇的聲音越來越弱,感覺身體裏的血都要流出去了一樣。
於淩霄仿佛不認識她一樣,淡漠地撇開了眼睛。
其他人就更不會管他了,宋華洛捂著胸口,盡量提高聲音:“朕和宸王都是被妖僧奸人所害,太上皇也是被他蒙蔽,諸位收手,莫要自己人互相殘殺。”
宋華洛金口一開,那些對著宋玨的人立馬收起了弓箭,他們都是宮裏的禦林軍,效忠的是皇上,既然皇上都親口說了不關宸王殿下的事,他們自然也就沒必要再和他相互對抗了。
“你這個逆……”話還沒說完,就被走到她身後的姚景語抵住了後腰的穴位。
宋衍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發不出來,隻能滿目猙獰地瞪著姚景語。
姚景語衝他譏誚一笑,直把宋衍氣了個半死。
彼時,圓音見大勢已去,正準備悄悄隱匿到人群裏再找個機會逃走,卻不想宋玨如從天而降般擋在他的身前,他冷笑著看向他,就像看著個死人一樣。
南越一場叛亂就這樣在將要爆發之際臨時停下了戰火,宋華洛臨朝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亂黨。
凡是在他昏迷期間投靠亂黨的,一律罷官抄家,絕不輕饒。
彼時,他和宋玨背著手並肩站在勤政殿門前的台階上,看著連綿起伏的宮殿,宋華洛開口道:“子恒,你說這天下大同會不會在咱們有生之年就要來了?”
宋玨側目看向他,並不是很懂他的意思。
宋華洛咳了幾聲,又道:“現在北元一片混亂,東華已經在你手裏了,朕想將南越也托付給你,這樣,你隻需要解決了西秦那個勁敵之後……”
宋玨打斷他的話:“謀求了這麼久的皇位,你舍得拱手讓人?”
宋華洛低低一笑:“旁人不知道,難道你還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爭這個皇位嗎?”
就因為他的母妃是趙德妃,撞破太子府那場醜事的趙側妃是他的姨母,所以他一直不被宋衍看重,甚至是刻意忽視,他隻是不甘心而已。
他了解自己,他沒有太大的野心,隻能做個守城之君。
與其將來有一天讓南越在他或者是他的兒孫手裏敗掉了,不如交到宋玨手裏,讓他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天下一家,河清海晏。
河清海晏——
謝蘊儀的期許他沒能做到,將江山交給宋玨,讓他去做,應當也不算是違背了當初的承諾吧?
宋華洛捂著胸口咳了聲:“你也該知道,我的身子被於淩薇那個賤人害了,也不知道能活到什麼時候,讓一個病秧子做皇帝,你放心嗎?”
宋玨未置可否,想了許久,他道:“本王要和小語去一趟西秦,等回來後,皇上再告訴我你的決定也不遲。”
宋華洛點了點頭,但心裏已經下定了決心。
宋玨出宮後,他將喬沅兒和蘇晴叫到了朝陽宮,將自己的打算和他們二人說了。
喬皇後臉上沒什麼表情,但蘇晴卻是很明顯地大吃一驚。
她還以為,自己的好日子就要來了,以為現在皇上身子不好,幾年之後這皇位極有可能是她兒子的。
可現在宋華洛說他要禪位給宋玨,這算什麼?
那她的兒子將來怎麼辦?
壓下心頭的各種質問,蘇晴勉強扯起了笑臉:“皇上,您是不是在和臣妾開玩笑?宸王殿下是先太子的兒子,就算您要禪位,讓給他也不合情理啊!”
“那你覺得讓給誰才是合情合理呢?”宋華洛不冷不熱地問她,“二皇子麼?”
蘇晴趕忙低頭否認:“臣妾不敢。”
宋華洛心中冷笑——
其實他比誰都明白蘇晴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即便在宋衍和自己這邊,她選擇了自己。那也是深思熟慮之後選了對自己最有利的一方,絕不是念及他們之間的情義。
更何況,沒有蘇晴,於淩薇哪裏有機會能到他身邊來?
宋華洛分別看了她和喬皇後一眼,道:“朕退位後,宸王不會虧待你們,隻要你們沒有別的心思,一生順遂榮華富貴自然是少不了的。”
“那皇上您呢?”一直沒有開口的喬皇後忽然盯著他的眼睛問他。
“朕?”宋華洛笑了笑,“聞前人都向往‘采菊東籬下,悠然種南山’的生活,朕也想去試試這種隱居於世外桃林裏的生活。”
喬皇後笑了起來:“那皇上可否帶著臣妾和大皇子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