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林振這會兒說話語氣明顯有些重的感覺,潘景語卻隻是心平氣和地勾了勾嘴角,並沒有再開口——
那天晚上,她拖了那麼長時間,他應該是知道她房裏藏了人的,否則也不會扮作陸宇銘將那些官兵引開。
不過潘景語心裏也有自己的打量——
拋開陸宇銘的身份糾葛和他平日裏的為人不說,她不過是順理成章地報了救命之恩再順便一刀兩斷徹底和他劃清了界限。
至於其它的瓜葛,就是林振不開口她也不會腦子犯抽自己往刀口上撞。
砍頭說來到底是血腥的事情,兩人駐足了一會兒就回了錦和園。
彼時,潘景語回府後剛推門進了屋子裏,腰間就被突然橫出來的一隻溫熱大掌托住,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被拉著一個旋身撞進了一具溫暖的胸膛裏。
“宋玨?”潘景語剛一抬頭,就對上了一雙漆黑瀲灩的狹長眸子裏。
他的臉色淡淡的,沒有丁點情緒外泄,但濃密的睫羽之下帶著幽黑複雜的目光卻深不見底,如花薄唇微微抿起,潘景語能感覺得到他此刻心裏其實是染上了怒意的。
她微微垂了下眸子,就對著他扯起了個笑容,然後不動神色地從他懷裏退了出來:“怎麼突然就回來了?”
還來了個這麼突然襲擊,差點沒給她嚇著!
宋玨的目光追隨著她往桌邊走去的背影,聲音有些冷:“為什麼要住回來?”
潘景語不緊不慢地給背身對著他自己倒了杯溫水,小口抿了下去,然後才慢慢轉過身來臉不紅心不跳地隨口道:“你不在,我不想一個人住在那。”
“是嗎?”宋玨笑出了聲,一邊朝她走過來,一邊似玩味般彎著嘴角道,“不是因為吃醋或者被氣著了?”
潘景語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誰吃醋了?!
既然他都把這事挑到明麵上,潘景語也就不客氣了,幹脆就大喇喇地坐了下來,開門見山道:“你的賜婚聖旨都要下來了,難不成還想留著我和你以後的王妃左擁右抱?”
反正這事也不是她理虧,潘景語沒什麼不敢說的!
宋玨見她這副滿臉都寫著醋意的模樣,嘴角笑容反而柔和了起來,他挪了個圓凳就麵對著她坐了下來,然後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盯著她的眼睛語氣閑適道:“難道你覺得本王會是那等言而無信之人?”
潘景語眼中劃過一絲異色,就努了努嘴,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難道你還要抗旨不成?”
“總之這事本王會解決的!”宋玨抬手在她光潔的臉頰上蹭了蹭,鄭重其事地許諾道。
此時他的眼角泛上了一絲笑意,原本他就長得好看,這一笑,就讓人覺得滿天星光毫無保留地灑落了下來,眼波流轉之際,倏然就會讓人產生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潘景語斂了斂心神,卻並不像他這麼樂觀,就算今日他能阻擋一個喬嫣兒,難道明日就不會有什麼王嫣兒、李嫣兒嗎?
歸根究底,他們的問題是在於身份上的差距。
潘景語仰頭對上他的視線,就想開口把這個問題提出來一次性和他說個明白。
但宋玨卻搶先一步傾身上前抵著她的額頭道:“不會再有下一次了,你相信我,很快,我就會娶你。”
“你……”潘景語呼吸一滯,唇瓣張合了一瞬就沒了下文,顯然意外之後是不怎麼相信的。
這要是自由戀愛的時代,家裏長輩不同意還能使使小性子,最壞也就是私奔。可現在這是皇權社會,宋玨的那個長輩恰好又是這裏最牛逼,決定著所有人生死榮辱的掌權者——
她很惜命的!不想玩什麼為了愛情不要命的偉大戲碼!
宋玨不知道她聽進去了幾分,隻是湊到她耳畔輕聲道:“本王會做給你看的!”
說著,又將身子撤回了些抬手攏了下她鬢邊的碎發,輕笑著道:“你要是喜歡這裏,本王陪你在這住幾日也無妨。”
“嗯。”潘景語腦子裏有些亂,就心不在焉地隨口應了句。
宋玨說到做到,出了潘景語的屋子後就吩咐人回府取一些他日常換洗的衣裳過來。
而他自己,則是十分小心地進了一輛馬車裏,最後七拐八繞地進了一家不甚起眼的酒坊。
酒坊的夥計很是精明,待宋玨進去後,他警惕地四下張望了一番,然後就抬著木板關了店門。
宋玨進去後就輕車熟路地繞到了最裏麵的一間暗室裏。
彼時,裏麵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子正聚精會神地伏在案前擺弄著桌上那一排瓶瓶罐罐,他的手指修長有力,但細細看去,卻隱隱能看到指尖透著點點黑紫——
那是長年累月與毒物打交道所積累下來的毒素。
聽到推門聲,男子扭過頭來。
“王爺!”男子轉動著輪椅,轉身過來對著宋玨微微頷首。
宋玨掃了眼他身後的那些瓶瓶罐罐,就斂了眼神淡淡道:“金玉丹還要多久?”
男子聽他的語氣似乎這會兒心情並不怎麼好,就把話在心裏斟酌了一遍才問道:“不是說隻要在皇上壽宴之前就行嗎?雖然現在我這裏的象穀花充足,但是皇上向來多疑,若是不弄得精細一點,到時候隻怕會弄巧成拙!”
宋玨對於毒術並不精通,相反地,眼前這人,也就是趙湘湘的親哥哥趙楠自小在煉毒製毒上就有天賦,而且還是毒娘子親自教導出來的。
毒娘子是鬼醫無名的妻子,兩人一毒一醫,一邪一正,已經鬧翻多年,但隻看著在江湖上兩人的名號是齊頭並進,便也知這個毒娘子不是泛泛之輩。
自然而然地,趙楠也算是盡得她的真傳——
因此,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宋玨也隻能擰著眉有些不悅道:“你盡量快些就是!”
宋衍的壽辰還有差不多小半年的時間,他既然答應了潘景語會盡快娶她,就要加速用金玉丹控製宋衍的進程。
趙楠點點頭,又張了張嘴,猶豫許久最後還是委婉問出了口:“聽說王爺身邊這近一年來都一直陪著一位姓潘的姑娘?”
宋玨挑眉,就似笑非笑地哼了聲,幽黑的眸子裏泛上了絲絲危險之意:“趙楠,如果本王沒記錯的話,你在本王麵前好歹也得自稱一聲屬下吧?怎麼的一個個都想來管本王的私事了?”
趙楠麵上一頓,就微垂了下眸子然後拱手請罪:“王爺誤會了,屬下是為您的身體著想,您也知道您身體裏的寒冰蠱暫時不能和女人同房,否則……”
宋玨臉色驟然陰沉,一口打斷他的話:“行了,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末了,陰翳中帶著警告的目光斜睨了他一眼,又道:“別自作聰明!”
趙楠抬手捏了捏輪椅的把手,就抿了下唇,心裏斟酌良久,最後抬起頭看著他一口道:“屬下還是希望王爺不要意氣用事。還有,師妹一直都記掛著您體內的蠱毒,這幾年也一直利用在外頭的機會為您尋求解蠱之法。您……”
其實,宋玨有沒有和潘景語同過房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眼下,宋玨體內的寒冰蠱是靠著他練的至純至陽的武功才勉強壓了下去,外表看起來與常人無異。但若是一旦觸了女人的陰氣,寒氣入體,蠱毒會加速發作,就算最後能解了蠱也會平白損了壽命。
他之所以特意問起這事,無非也是想心裏有個數——
畢竟這些年師妹孫文婧對宋玨的一往情深他都看在眼裏,他自己是個廢人配不上孫文婧,但也希望看著自己心裏珍之重之的女人能得償所願。
關於這近一年來宋玨和潘景語的傳聞,他聽過多個版本,可是越深入了解就越為孫文婧擔心——
他了解她,她是非宋玨不可的!
隻這會兒,在看到宋玨眼裏那股了然而又淩厲的神色之後,他後頭的話突然就咽在了喉中,慢慢地就垂下了眸子。
宋玨於他來說,就宛如那九天之上高不可攀的神祗,他隻能帶著懼意來敬仰——
當初若不是他伸手拉了他一把,或許今日的趙楠早已埋骨地下了。誠然,宋玨並不是善心大發,他在救他的時候就說了是為了利用他,讓他替他辦事,若是他敢有背叛之心,那麼他不介意隨時將他這條命收回去!
骨子裏,他其實是怕宋玨的,怕他身上那股凜冽的氣勢和狠毒的手段,更怕的是——
他這人冰冷淡漠沒有一絲感情,這樣的人,沒有弱點!
甚至以往和他自己息息相關的寒冰蠱,也沒見他有多少放在心上……
趙楠心底波濤流轉,但宋玨卻一反常態地並沒有發火,反而就像變了張臉一樣很快地就柔和了神色,點點頭道:“本王知道你的一片忠心,你放心吧,本王自己心裏有數。你不必擔心,先緊著金玉丹的事吧!”
趙楠抓著輪椅的手鬆了些,臉上神色也不像之前那麼緊繃,就彎了下嘴角,鄭重道:“屬下遵命。”
宋玨嘴角帶笑地離開,可是剛一轉身,臉上的笑容就如一陣風般瞬間斂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化不開的沉重墨色。
他心中冷笑,大步揚長而去。
。
宋玨是接到小莊子傳來的消息說宋衍有意為他賜婚這才一路快馬加鞭以最快速度趕了回來,但是回來後卻並不見他急著動作。然就在宋衍打算賜婚的前幾日,宮裏卻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鄭王宋華淵在沈淑妃的壽辰宴上無意中闖進了喬嫣兒正在歇息的客殿中,而那個時候,喬嫣兒因為不小心弄髒了外裳正好在換衣裳!
本來說這事不大,是因為宋華淵雖然無狀闖了進去,但事實上什麼都沒看到——
他推門進去的時候喬嫣兒其實已經剛剛換好了衣裳。可偏偏不巧那時候又有幾位世家夫人也恰好往這邊來,她們沒弄清什麼情況,但就看道喬嫣兒與宋華淵驚慌失措地共處一室,且看到這情景之前還聽到了喬嫣兒尖利的驚呼聲。
如此一來,此事自然也是瞞不住了,而且眾口相傳之後也就慢慢脫離了原有軌道。
原本宋華淵身子不好,若非今日是生母沈淑妃的生辰,他也不會進宮,哪成想這好不容易進宮一次就惹上了這等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