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正精神天空的原味與純度——寧明詩歌評論
理論
作者:蘆葦岸
蘆葦岸, 土家族,20世紀70年代末出生。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嘉興市十大傑出青年,嘉興市南湖區作家協會副主席。1989年開始公開發表作品,迄今已在《人民文學》《詩刊》《詩林》等刊發表詩歌、小說、散文、評論近百萬字。主要作品有《光陰密碼》《冷,或曰道德經》、長詩《空白帶》和大型組詩《湖光》等。多次獲獎。
詩人寧明擁有的另一個身份是空軍飛行員,由於職業的特殊性,他的詩歌在當下漢詩領域必然自成一色——正派、沉穩、明澈。“真正的好刀,將鋒利藏在刀鞘裏”,作為詩人中一把懷有“一種隱忍態度”的“好刀”,寧明將自己“隱藏”了多年,卻也悄然發力了多年。曾經常年翱翔於蒼穹,毗鄰飛鳥,馳騁於曠野,視自然萬象為良朋的人,當發現萬千景象產生“蕩胸生層雲”的詩性作用的時候,寧明選擇了“與世界對話與溝通”的方式繼續著他人生的飛行,繼續著在泥沼的現實守正著精神天空的原味與純度。本文就他送來的詩歌從四個方麵展開評述。
一、以明淨的心靈質地砥礪詩風的澄澈
一個人對寫作形式的選擇既有天意,也有主觀能動性的因素。昌耀說:“無論以何種詩的形式寫作,我還是渴望激情——永不衰竭的激情,此於詩人不僅意味著色彩、線條、旋律與主動投入,亦是精力、活力、青春健美的象征……”在寧明的詩歌寫作中,“明淨”無疑是一個標簽似的特征,而這樣的景象當然也就源於他的心靈質地。劉金冬在論述寧明的詩歌時曾說過:“在現今的中國詩壇上,有一批詩人以詩歌為他們生命的寄托和人生的歸宿,詩歌不是他們借以謀生的飯碗,所以他們把詩作為處理他們內心時刻湧動著的生命欲望的方式。”寧明的詩具備這樣的特質,他純淨的去功利的創作姿態幫助他夯實心靈質地。見過冰川之人,不見得都能像毛澤東那樣抒發“欲與天公試比高”的宏圖壯誌,見過海燕之人不見得都能像高爾基那樣澎湃心中的激情預言。所以,能從客觀對象豐富的屬性中抓住一個點集中發力,把外部形象和內蓄情感無縫對接,這實屬難能可貴。
我是你前世儲備的火柴嗎?
今生,隻能為你
燃亮一次……
火柴,命中注定
沒有來世,隻有今生!
隻有你能把我從沉睡中喚醒
也隻有你,才會——
使我輕易毀滅!
在這首《我隻能被你擦亮一次》中,火柴擦亮的瞬間光華萬丈,熱烈的燃燒終化成淡淡青煙消失於無形,它存在的價值僅是刹那的絢爛奪目。而愛情中的癡心人,也為了心中那抹愛情的綻放不惜以飛蛾撲火的態勢燃盡最後的熱情,其內心一定澄澈如一汪泉水。全詩的表達熱情而強烈,不遺餘力地噴射出自己的情感,使看似平常的火柴竟也有了一種悲壯的宿命感。同構的還有《我們都是幹淨的》一詩。
是的,我們都是幹淨的!
不要總盯著褲角上的泥滴!
風雨兼程的人
誰不曾深一腳淺一腳?
證詞是身後的路
並不是某一隻走歪的腳印
我要去好好地洗個澡:
送給你一個幹幹淨淨的禮物
和一個簡簡單單的愛人!
創作這類題材,寧明的可貴在於能把自己的情感和讀者的智慧聯動起來,直接觸動人心。這除了依靠詩人本身的才情稟賦外,寫作心態是關鍵,心無旁騖,舉重若輕,越是明朗純淨的心越能繪就曠世佳句。再看《魚把水騙上絕路》,生活中的魚和水,相生相伴,互為依存。題目很是戲劇化,自然就吊起了讀者的閱讀胃口。“水從不喜歡把油膩膩的心事裝進心裏……/……水不會像風那樣風流成性……/……水願為大樹從根上解除饑渴……/……水一直把魚裝在心裏……”如果僅是貼近水的本質寫,不免有平麵滑行缺乏深度之感。寧明超越水的原生形態,把個人的主觀感受和心態加以滲透,將之變形。水化為其人格的象征,詩裏的水,義無反顧地體驗生活賜予的所有幸與不幸,卻依然純潔坦蕩,這是全詩得以站立的重要支架。而作為一位活力四射的詩人,跳脫的思維和細膩的情思是放飛詩性的一對翅膀。
與一杯溫吞的水,廝守
半生。該去哪裏找回
那個初秋的夢?蝶粉蜂黃
誰在無言的靜默中
追懷那一陣柔情的風?
複活。又該遭遇
怎樣的熱情!甚至
被猝不及防的沸騰燙傷
菊花翻卷
看它義無反顧地
揮霍著自己的體香……
在《菊花茶》中,寧明任由情感橫衝直撞,將對日子赤裸裸的控訴滲進一杯溫吞的水中。在詩裏,詩人的才情不滿足於局部的意象抒情,而更多表現在思想的光彩中,日子久了,對身邊的人事都習以為常了,真像是不冷不熱的溫吞水,這種嚼蠟的滋味尤其渴望激情的造訪,詩人用“複活”暗示期待“被猝不及防的沸騰燙傷”,再義無反顧“揮霍體香”,以這般直麵內心的告白激起讀者的情感浪花,蕩滌出對人生的無奈和掙紮。這飽滿泣血的淺吟低唱讀來情感充沛、自然流暢而餘味嫋嫋,可見功力。
二、以廣闊的視閾延展詩行的奧義
寧明的職業對他寫作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長年在萬米高空翱翔,使他的心思也跟著廣袤,既有俯瞰的下沉之力,也有仰視的多維思量。他的眾多詩歌都延續著平凡中見神奇,平靜中顯真味的個人風格。他精細打磨的語言實踐,使他的很多詩歌意象精致、唯美;最特別的是,他的詩歌語言帶有明顯的性格特性。
關於詩人及其語言使用習慣的奧義,耿占春在《退藏於密(劄記)》一文中有這樣一段精辟的見解:“語言,一種無限的表達能力,一種沒有界限的主權與自由,一種隻承認自創的語言法則而別無法則的無辜,一種渴望窮盡各種可能性的、從而沒有止境的意義實踐……”無疑,寧明的詩歌成色來自於他的語言活力,他所進行的“沒有止境的意義實踐”是對詩歌的鍾情。他甚至有些刻意地有意識地在創作中展示自我的精神高度,因此他選擇了堂而皇之地直麵自己,做一個“詩思”並進的詩人,劉金冬說他是一個站在“潮流”之外的本色詩人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