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總是不會遲到的,我愁雲密布地書寫上一個個我認為對的答案。一聲鈴響結束了正常的高中三年生活,我終於有一次是堅持到考試結束的考試了。考完試的晚上我們和真正努力三年的孩子一樣,盡情的放鬆。他們為了即將到來的大學生活而興奮,我們呢?也許為了終於不用再跟父母老師編瞎話而慶祝吧。宿醉這還是第一次,酒開始很辣,接著很滑,最後隻不過是發言前的一個必要形式吧。大家互相對未來的生活鼓勵,暢想,製定一切假設好的計劃。
我記得那一夜的洗手間,一間滿是嘔吐物和糞便的馬桶上,我蹲在那裏,任由悔恨的淚將我包裹,眼睛睜開都已看的模糊,嘴唇上沾滿鼻涕,腦子裏一片空白,心裏滿滿的全是三年瀟灑的回憶。記不得多久過去,期間有幾個人進來放水,兩個人吐了,我眼睛如同一口枯井再也擠不出一滴水,臉又如大旱數月幹裂的土地,鼻涕像是腐爛的植物貼在嘴唇上。出來洗了把臉,回到房間裏,罩子已經分不清身在何處,比楠嘰裏咕嚕的自言自語,大嘴和瘸子互相握手談合作,好像兩位已經發達的老板。我找個還算幹淨的椅子坐在角落裏,呼吸著房間裏密度極高的二手煙,其中摻雜著我們這些無知少年的夢,這些對過往歲月的不甘,看著眼前無知無畏的表現。一口酒喝下去又有了苦澀的感覺,辣辣的直衝頭頂,一種從未有過的堅定在此刻深深的鞭打了我。
第二天回到家已經是中午了,父母簡單的埋怨了幾句也就不再理我。父親讓我自己好好考慮考慮以後,可以找人花錢當兵。母親早已不是三年前那樣激動,幾年的失望耗盡了她的耐心。她隻求有個地方要我就好,已經不指望我能成為她和同事間的談資了。
我真正無人管教的生活了幾天,瘸子和姐姐去批發衣服,大嘴在家裏做事,比楠和罩子沒有像設想那樣去當兵,而是上了個技校。每個人似乎都有個穩定的歸宿,而我還猶如一副軀殼飄蕩在不確定的風裏。晚上我主動找到父母要求再讀一年書,他們既沒有激動的反應也沒有反感的表情,平淡的回答說自己選個學校吧。
是沒有高中肯讓一個高考二百分的學生去複讀的,甚至有這種想法的孩子都是一個笑話,別人一定會說早知道幹嘛去了。複讀學校還是沒什麼要求的,隻要出的起錢沒什麼不可能。各種複讀學校宣傳五花八門,什麼挽救後進生,再給自己一個機會,給我一個機會還你一個未來等等,似乎沒什麼樣的孩子是它們搞不定的,每個孩子都能上清華北大。最終我選擇了一個位於另一座城市監獄旁的一所複讀學校,它地理位置和管理十分適合我。監獄旁邊通訊不便,軍事化管理嚴格作息,自我學習教師輔導。每一條都似乎給自己一個破釜沉舟的境地,對於我這樣意誌力薄弱的人再合適不過了。我提出後父母並沒有反對,也許我說哪個他們都可以接受。
和大嘴他們最後一次告別,我可以看出他們的驚訝和不屑的表情。不管怎麼樣我還是十分感謝他們給我的祝福和鼓勵,即使我相信有一些等著看笑話的成分。
這所複讀學校緊鄰監獄僅一牆之隔,對門是特種訓練基地。破敗不堪的院牆體現出曆史的氣息,幾個依稀可見的大字寫著:勞動光榮,回歸社會。三層小樓可以很容易看出是新裝修過的,但是依然不足以掩蓋一副破敗之相。岑寂的環境裏,風卷著黃沙,無情的敲打著每一個等待改變自我的孩子和每一位絕望無助的父母。簡單的裝修隻存在於樓體表麵,內部望去滿眼盡是生鏽的鐵柵欄和帶有小窗的木門,相信每個人都知道它以前建造的目的。有些人一看到這些真實的存在,轉身選擇了離開;有些人沒有看到想象裏的東西,要求父母抓緊轉校,自己盡量堅持。我覺得很好,應該說是很合適,這就是我要的環境,我會在這個地方涅槃。
生活的規律一開始讓我很不適應,這表現在每一天的大便,一周大概才出現兩次。坐在自習室裏,不要說看書了,在那裏我如坐針氈。書本上的文字跟我簡直是針尖對麥芒,它死活不肯告訴我想知道的,我也不想理解它的道理。每天的作息時間更是造成我整日昏昏沉沉,涅槃的強烈願望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軀體,靈魂安靜的在哪個角落裏歇息。自我掙紮和自我矛盾的不斷衝擊下,我竟然偶爾出現自己跟鏡子裏的自己對話的現象,自己鼓勵自己,自己勸說自己,自己責怪自己,自己懲罰自己,自己改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