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倒下(1 / 1)

第二天早晨,我睜開眼,肚子癟得如泄完空氣的皮球,深刻體會到古人所說的餓其體膚,勞其脛骨,空乏其身。我起床洗刷,感覺呼吸順暢了,喉嚨卻腫痛得厲害,全身仍是虛乏。人醒後才知曉活著的艱難,真想一覺睡到永遠不醒。沒有思維,沒有感覺就沒有痛苦了。

中午去食堂吃飯的時候,連咽飯喉嚨都痛得如針紮。

我勉強咽了幾口飯,來不及通知澤文,獨自一人去了學校外麵的診所。醫生說是扁桃體炎,已經非常嚴重,必須輸液消炎。一問價錢,至少要八九十。我幾乎身無分文,家裏也無望。隻好打電話找澤文,他說他辦完事就來。我就讓醫生先給我輸液,等我朋友來了再付錢,醫生沒有反對。

隻有遇到逆境,人才會真正了解自己和身邊的人,這是用苦難換來的財富,比許多虛情假意的情誼強得多。

藥水冷冷地通過我手的血脈,向我全身流竄。輸液的時候,有一對情侶的目光冷不丁朝我的方向瞥來,他們恩愛之極,女的在輸液,男的仍不時親她的臉。

愛情真是一件瞎了眼的事情,眼裏隻有戀人,不顧旁人的感受。隨處可見戀人的親昵,對於沒有戀人的人來說,這種情況就好象是健全人在殘疾人麵前炫耀自己發達的四肢,那些親昵就成了道德淪喪。

輸液的幾個小時,我就一人坐在那裏,呆著,因為病痛,多少驅趕了孤獨的侵襲。但我仍是孤獨,不僅因為一個人呆坐著。我想,能隨時感覺孤獨的人,那是有勇氣的強者,他還能感知這個世界的漠然,他還在想讓自己脫離出這種漠然的困惑。孤獨是熱愛生命的一種熾烈,孤獨是靈魂拋棄了世俗的種種誘惑,孤獨是誠懇的人與萬物、上蒼做最誠摯的交流。而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孤獨者。

澤文找到我時,點滴正好輸完。我向他借一百塊,他客氣地給了我一百五,說我先拿著用,以後找到工作了還他也不遲。

過去的故事,我一一陳述出來,那些過往我還曆曆在目,有些人卻永遠地長眠了。在這裏,我惦記著你們想念你們。雖然我知道,我們底層人民的世界,寫作改變不了命運,但我堅持寫,這不也是和命運抗爭的表現嗎?

我的寫作是用來釋放憂傷的,偶爾也可以用來表達幸福。生活是讓人憂心的,真愛是讓人幸福的,隻是生活是現實的,真愛是虛無的。

六月底,畢業證、學位證一發,學校就下發了離校通知單。我找澤文,他說,我可以收拾行李跟著他走,他在重慶找到了暫時的去處,雖然都是男人,但對我沒有威脅,因為他們不喜歡女人。

沒有工作,又窮困潦倒,我沒有選擇的餘地。

七月,熱浪一波比一波厲害。每年副熱帶高壓從東部沿海伸入內陸,直達重慶,盤旋在山城上空,氣壓持續下沉,氣溫不斷攀升,由於遠離海洋,山地阻撓等因素,四川盆地東部邊緣便成為中國幅高的最高溫帶。

那是個熱得全身滾燙的黃昏。我明白,現在的我很窮,但我向自己保證,我不會這樣一輩子窮下去。除了一首感人的歌曲,一件感動的事情,我也不輕易掉眼淚,那樣太容易暴露一個人的靈魂。脆弱善良的靈魂往往是外界攻擊的對象。

盡管柔弱,而我對庸俗、腐朽、汙穢的事物,有著超乎尋常的敏感與憤怒。在邪惡與苦難麵前,我又是非常堅韌的。我堅信,用信念、包容和愛能創造奇跡。無論人生多麼困難艱險,無論命運多麼曲折多舛,在苦難麵前,有一顆堅實的心永遠不妥協,永遠不倒,那麼自己就是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