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力求完美的人,很多東西都要求苛刻。我還有潔癖,隨時保持自己身體跟心靈一樣純潔無暇。盡管矛盾百出,盡管現實不如意,外型因素卻成不了阻擋我前進的絆腳石。
人活著的關鍵是後天的積累,是精神內涵的迸發。天生的是客觀的,誰都一樣無能為力,而人會是怎樣精神世界?進步還是落後?高雅還是低俗?卻是後天的緣故,想流芳百世,要靠自己無懈努力,才可能達成。
我想,無論遇到天生怎樣的瑕疵,後天怎樣的災難困苦,我始終有一顆天使般聖潔的心,永不變質永不腐化。那麼我的降生就是神的意旨,我是神的使者,來拯救眾生,但在我出生時,魔界的妖魔極力作對,想附在我身上,打破神的意願,改變世道。不過最終邪惡敵不過正義,一陣鬥法撕殺,我變成這個樣子,有瑕疵的誕生了。
我聽澤文講過他的家庭故事,澤文比我可憐。雖然我父母喜歡絮絮叨叨,但很少對我大發雷霆,更別說打罵,他們是比較能理解我的。而澤文的思想,與父母幾乎完全隔離,一有不如意,芝麻小事,父母潑向他的就是怨言、咒罵、吵鬧。所以無論我的心靈在外麵怎樣疲乏,我始終有個溫暖的家靠靠,有個感情依賴的父母,可以把他們當作精神安慰,無助的時候也就不會那麼絕望了。而澤文沒有這樣的家,他把精神的全部寄托在真愛上,也就不足為奇了。隻能憑自己頂著日曬夜露,受盡委屈,咬緊牙關,勉強的微笑。
澤文告訴我,在中學時代,他曾不止一次嚐試過自殺。常常站在頂樓,眼神呆滯,眺望風景,淚痕明顯的畫在臉龐,其實那是在預備死亡。有一次,跟父母大吵大鬧後,在自己的飯裏下了農藥,淚漣漣的用筷子翻動著,但最終沒有吃下去,他說,他總覺得自己無法這樣白白死去,不是不值得,而是感覺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著他去完成。比如活著的意義,人存在的價值,人生的真諦等等,這些思維如纏繞的枝藤,盤根錯節,理不清,在他腦子根深蒂固,又無可奈何。
有一次是這樣的,他說,高中時候,在班主任老師的倡導下,給班上一位患病的貧困生捐款,他跟大多數同學一樣捐了幾塊錢,回到家無心把這個原委跟父母說了,沒想到父親對他大吼大叫,當然必不可少夾雜著髒話,大意是說自家都很窮,都需要別人的幫助,幹嗎要給別人捐錢。
如今他對父母的無理謾罵已經麻木,沒有感覺,不再有反應,任他們怎麼詛咒,自己默然就是了。這樣也好,從此與父母之間,不會有山洪的爆發。在心情特別難受時,也實在想爆動炸裂,內心就是那原子彈爆炸,把僅有的骨肉情撕裂粉碎,跟父母隔離的高牆加上鐵窗電網。
他曾經說,張國榮都選擇自殺,那他不是可以自殺千次萬次了。
我說,張國榮選擇自殺,是因為他已經完成了自身價值,他今生的光輝已經表明,他再也無法做出超越自己的業績來,所以可以毫無留戀,灑脫的揮手告別。而我們不可以,我們今生活一遭,什麼都還沒證明過自己的存在,不能什麼都沒留下就離開。隻有當自己幹出成績,證明自身價值後,才有資格說離去,才可以坦然麵對死亡。當然,這種成績一定要是自己的頂峰,達到自己極限,登峰造極了,自己無法超越了,而我們離這樣的境界簡直就是虛無飄渺、海底撈月,所以隻能等待正常死亡。都是一樣的人,為何我們的存在如此低微,難道真的就是自己沒有能力?出身、財富、機遇等天然客觀因素,使某些人的生活質量超出一般,我們就能心甘嗎?我不相信,我們不應該向世俗的命運低頭服輸,我們要一直在追逐的路上,追逐不平庸,追逐有價值,甩掉自暴自棄,甩掉責難,把那些因為現實而痛苦,自己給自己套上的沉重枷鎖,統統甩掉,不要放棄,這樣至少對得起自己良心,沒辜負父母的一片養育之恩。而且我們的生命是父母給予的,當對父母還有責任時,也是沒有資格逃避現實的。生活是努力的拚搏和不斷的遺忘。
澤文是個絕對缺乏安全感的人,需要有人的疼愛。表麵上,他與父母在一個屋簷下,事實上卻相隔十萬八千裏。
我總是勸說他,無論父母如何,他們的內心終究是為子女好,望子成龍心切,受不了的時候,不必有心理隔膜與陰影,不說話不理睬就是了。
澤文欣然一笑,說與我不謀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