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若我失序(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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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遠以後的事,想過嗎?

——當然啊。

等我老了,照理來說應該有條件和心愛的老家夥住在有花園(但是用來種水果)的房子裏了吧,還養了一條狗和一隻貓。三十多歲快四十歲的時候開了一家隻有兩張桌子的小店,應該是賣甜品吧,雖然很想賣咖啡和簡餐,但我懶得刷盤子啊。每年要出國旅行一次,可以在門口掛個牌子很任性但又很酷地說:乖,先將就吃吃超市的麵包吧,隻要堅持15天。

雖然連店麵的裝修和臥室裏用什麼床單也想好了,狗的品種是杜賓,貓的話要藍貓,而陪我到老的那個人,精神和肉體一輩子也沒出過軌——

但也就是想想。

我真正在計劃並提上日程的,最遠的,也不過隻有在三十歲之前考下駕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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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具體一點,無論是帶花園的房子,還是狗和貓的優質生活、甜品店、環遊世界,都要錢,不是咬一咬牙去吃一頓皇後飯店七百塊的龍蝦,不是這樣無關痛癢的小錢。

與人相愛是不需要花錢的,但若是運氣不好,愛上了一個吃軟飯的呢,愛進了骨子裏,若要放手就好像砍掉了你一條手,養還是不養?

就算運氣好,對方掙的是自己的十倍,若有一天病了呢,我就揮揮手說:“哎呀,你看你病成這樣,我也沒錢替你治病,那我們分手吧。”

太絕情了。

我不是在說我這人有多深情,但我了解自己的脾氣,玩一玩也就罷了,要真是打定了主意,確實看上了你,咱倆好吧,不到撒手人寰那一天,是肯定舍不得叫你落到別人手裏的——誰都不行,帶著鐮刀穿著黑風衣裝逼的那家夥也不行——在我咽氣之前,你哪兒也不可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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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這個字不管是說出來還是寫出來都散發著一股子汗臭味兒,太不高貴了,也太不雲淡風輕了,把“錢”字掛在嘴上的男人和女人都顯得庸俗無比,“我就是愛錢”甚至不如大喊“我想要約炮”來得可愛。

我隻想要歲月靜好——

話太動聽——可是所謂靜好,其實已經對生活要求得太多,沒錢你是好不了的。

穿著飄逸在雲間的白裙子,手裏攥著一百塊去菜市場買了兩斤豬肉和一棵大白菜後,回身一看水果攤上討喜的大紅櫻桃,每一顆都沾著嬌滴滴的水珠子,一問價,一百八一斤。你心想又不是買不起,隻是沒帶錢,走出市場後心裏難免鬱悶,想吃個水果跟八十年代盼過年似的。

這時候,再來一輛送貨的小三輪蹭著你的腰就擦過去了,給你抹一身泥,氣得你站在路中央想掏紙擦一擦吧,剛跟賣菜的小販吵過架的大媽從身後來一句:“好狗不擋道兒。”

生命短短數十載,我想盡力把生活對付得好看一點兒,不住豪宅喝拉菲,至少住在幹淨明亮的公寓裏,餐桌上是新鮮的有機菜,僅僅如此,我想應該對得起“歲月靜好”幾個字兒了吧,若還有人搖頭評判我太物質,我也隻好回一句“你們星球的標準我不是太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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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以後做個富足老人家——假使有一天我老無所依,也想做個穿著花裙子騎哈雷的快樂老太太——

我要開始存錢了。

“我掙的不算少,但幾乎沒有存款。”我對朋友發牢騷,“沒有一筆版稅能乖乖在賬戶裏待上半年。”

他喝了一口手裏的摩卡,舉著紙杯對我說:“你看,咖啡很好喝,但是三十塊一杯,其實也不必要天天喝,在有值得慶祝的事情時喝一杯就好了,或者說,我今天心情要麼特別好,要麼特別壞時,喝一杯。在這樣方方麵麵中,一杯咖啡,一頓飯,一件衣服,這裏省一點兒,那裏省一點兒,錢就出來了。”

這不就是戒欲嘛。

那我也不喝咖啡了,忍了幾天,還行,也沒怎麼抓心撓肺;出門逛街時看上一雙鞋,翻下價牌,嗯不買,哇這錢省下了,心裏美滋滋的;路過昂貴的壽司店,扭過頭去對麵的快餐店裏吃一份牛肉蓋飯,不花錢就等於在賺錢嘛。

不記得撐了多久,沒錯,用“撐”這個字眼兒不是“堅持”這個詞兒,因為漸漸地就感到吃力,活成這樣無欲無求的狀態並不是因為我天性清心寡欲,當然會感覺艱辛。

焦躁、易怒,低潮、倦怠,不再有期待,灰暗、死心,隻想躺平等死——

——天,至於嗎,不過是想吃的不要吃,想買的不要買而已,真是為自己的“欲求不滿”嚇了一跳,還有作天作地般的矯情。

整天麵如死灰,不知道的人見了我還以為有多巨大的不幸故事曾經發生在這個人身上呢。

轉念一想,不對呀,我為什麼要存錢?為了以後——很遠的以後——能過上好生活,具體來說就是想吃什麼吃什麼,想買什麼買什麼,等等,那我這豈不是拿“現在”換“以後”?憑什麼,“現在的我”不答應。

結果,幾乎沒有掙紮,我就向欲望低頭了。

賬戶裏的錢像是被圈養的小雞仔,逮著一個大洞後紛紛結伴出逃。我看著那些變化的數字,感觸不大,實話說,即使是抓在手裏的紙鈔也不能給我帶來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