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想起我和別人不一樣，就會難過，我又不是故意的。
1
從幼兒園就開始了吧，明明是最簡單的舞步，我卻總是跟不上大家的步調，成為一片紅彤彤的演出服裏最紮眼的那一個，老師把我叫出來，又叫兩個表現得最好的小朋友領舞，為我單獨訓練，最後放棄地叫我待在一邊看著就好。當別人舉手的時候，我向前邁出了一步，當別人旋轉的時候，我才舉起手——
你是故意的嗎？為什麼就是和別人不一樣——她煩躁地說。
2
為什麼這些事、那些事，別人做起來就像隨手抹去桌上的水珠呢，不覺得數學是外星人用來交流的電波密碼，也不會因為四百米的長跑就感到自己的腹部裏有怪獸在上躥下跳。
無論是最好的朋友，還是身邊的表弟——別的人，活得那麼輕鬆自如。他們跑得快、跳得高，試卷上的紅色數字永遠不會低於80，和每個人都能打成一片，見到老師能爽朗地打個招呼，和大人們說話時侃侃而談。
我走路慢吞吞，戴著上體育課時要不斷用手指推上去的眼鏡，在每一次考試結束後祈禱至少要越過及格線，在班上隻有一個好朋友，會在需要一個人和另一個人組隊的場合時，發自內心地害怕自己被拋棄，遠遠見到老師的時候，總是會假裝沒看見繞遠路逃開，和大人們說話時，不能流利地說些逗人發笑的趣話，卻露出一張讓人生厭的勉強笑臉。
我總是追不上世界、時間、浪潮、朝夕、大家的腳步，他們跑得太遠，就算我拚盡全力喊“等等我”也不會被聽見，最後他們看不見了，我也跑不動了，身後的陰影就慢慢地蔓延過我的腳底，吞沒一切。
3
也逞強過。
新學期開始，我時刻提醒自己要昂首挺胸，臉上保持像是優等生那樣一切手到擒來的自信微笑，然後站上講台用力所能及的最高聲調毛遂自薦：我想要做班長。然後我當選了。
一定從這一刻開始就會轉變了吧？像我這樣的人，隻要努力，也可以成為別人。
我把脖子盡可能地伸長，像隻驕傲的小地鼠，去認識班上最受歡迎的人物，配合他們的議論和笑話，在麵對不同的人時露出不同的表情——很累。但是即使微弱，即使一切都是假的，我身上一定像他們一樣閃閃發光了吧？——但最後還是搞砸了。我一定是學校曆史上任期最短的班長。
總是失敗。
就像我因為身高被校籃球隊挑上，最後以在賽場上一分未進的成績被踢出隊；就像我因為手腳長入選校舞蹈隊，因為身體僵硬做不到最簡單的一字馬動作，第二天就哭著逃跑；就像我被班主任推薦去合唱團，結果因為試音時的嗓音不夠嘹亮被人家搖頭擺手；就像我在操場上被校禮儀隊相中去參加集訓，卻受不了整天頭頂書本背脊筆挺地練站姿而偷走自己的入隊資料後一去不複返。
總是失敗，仔細回想，都是我的錯。
這一切，如果是別人，都做得那麼好，他們輕鬆地上籃得分；他們隊列整齊地起舞；他們音色朗朗地震撼舞台；他們姿容優雅地對每一個人頷首微笑。
因為他們堅持，他們練習，他們受苦，他們審視自己。我沒有，我什麼也沒做，用一句“因為我很笨”逃避了所有，然後抱怨不公，繼續與失敗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