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楚軍大營外,遙遠的夜空下忽然飄來了隱隱約約的歌聲,卻是膾炙人口的江東民歌《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聽著熟悉的江東鄉音,聽著哀傷的家鄉民歌,楚軍將士無不黯然神傷。
黑暗中,也不知道是誰跟著吟唱了起來,很快,更多的楚兵也加入了吟唱的行列,不到片刻功夫,整個楚軍大營便已經完全被哀傷、淒怨的楚歌聲所充啻了,想到征戰在外,今生今世也許再無法活著回到故鄉,楚軍將士們不禁潸然淚下。
正在巡視軍營的項莊卻是大驚失色,四麵楚歌,他已明白這是一招極厲害的攻心之計!
如果再不斷然采取措施,任由這樣的情形繼續漫延下去,兩萬楚軍殘部的鬥誌將會很快瓦解,軍心渙散之下,楚軍將肯定會出現大規模的逃兵現象,那時候,聯軍根本用不著動攻擊,隻是坐著不動,楚軍就會自行瓦解。
項莊的判斷並沒有錯,史書上就記載著,垓下之戰的最後時刻,項羽隻率八百騎潰圍而出。
事實上根本不是項羽拋下了他的【十萬大軍】,而是【十萬大軍】拋棄了項羽,在如泣如訴的楚歌聲中,退守大營的楚軍殘兵已經完全喪失了鬥誌,趁著夜色當了逃兵,等到項羽覺時,身邊已經隻剩忠貞的八百人了!
項莊心頭焦慮,知道自己必須阻止情況的惡化。
可是,要想阻止楚歌的漫延又談何容易?項莊可以阻止楚軍將士的和唱,卻無法阻止外麵的各國聯軍!
項莊咬一咬牙,心中冒出一個念頭。
突圍,趁楚軍殘部還沒有軍心渙散,鬥誌還沒有完全瓦解,必須連夜突圍,立即突圍,垓下壁壘,是一刻也不能多呆了!
心中有了決斷,項莊當即轉身回頭,大步走向項羽的中軍大帳。
中軍大帳左側,豎立著一麵大銅鼓,那是項羽的聚將鼓,沒有任何猶豫,項莊大步上前操起了沉甸甸的實木鼓槌。
守在聚將鼓旁邊的衛士見狀大驚,急上前阻止道:“三將軍,不可!”
“滾開!”
項莊卻不由分說,將衛士一腳踹開,旋即揮動鼓槌,重重地敲了下去。
霎那之間,低沉雄渾的鼓聲便如急聚的雨點般響了起來,楚軍大營內,不管是與虞姬抱頭痛哭的項羽,還是正在借酒澆愁的虞子期、鍾離昧、蕭公角等楚軍大將,或者是沉浸在思鄉之情中的楚軍殘兵,頓時間全都被驚動了。
“誰,誰在擊鼓?”
帳簾掀處,項羽山嵐般雄偉的身軀已然大步而出,他眉頭一抬,便看見是項莊在擊鼓,不禁愣了愣,愕然道:“三弟,你這又是幹什麼?”
“王兄,事不可為,準備突圍吧!”
項莊棄了鼓槌,厲聲道,“立即突圍!”
與此同時,齊軍大營。
韓信正在中軍大帳裏跟漢王特使張良據席對飲。
聽著帳外如泣如訴、催人淚下的楚歌,韓信不禁向張良豎起了大拇指,讚道:“先生真乃神人,所獻四麵楚歌之策,其威力幾不亞於十萬大軍哪。”
“大王過譽了。”
張良微笑自謙道,“區區雕蟲小技,何足掛齒。”
說罷,張良又道:“倒是大王,對於如何擊滅楚軍,想必已經有所安排了吧?”
韓信微微一笑,又拍了拍手,早有兩名衛士將一方屏風抬到了大帳中央,又將一方山川河洛圖懸掛到了屏風上麵。
韓信灑然起身,緩步走到屏風前,然後手指屏風說道:“孤已在垓下至烏江間設下十麵埋伏,楚軍若南走,則必然全師敗亡!”
“哦,十麵埋伏?”張良微微動容道,“願聞其詳。”
韓信笑笑,說道:“第一麵,孔熙將軍已率三千精兵連夜奔赴沱水上遊,築壩截水;第二麵,陳賀將軍已率三千精兵趕赴落石峽設伏;第三麵,曹參將軍已率五百精兵趕赴野馬原設伏……第十麵,灌嬰將軍率五千騎兵居中路,隨時準備策應各部。”
“妙,妙極!”
聽完韓信講解,張良大為歎服道,“從垓下回江東隻有三條路線可走,大王在每條路線上都設下了三麵埋伏,再加上灌嬰五千騎兵為最終之策應,有此十麵埋伏,楚軍若不回江東便也罷了,若回,可真是必死無疑,大王用兵,讓人歎為觀止哪。”
韓信擺了擺手,誠懇地說道:“若不是先生的‘四麵楚歌’之計,楚軍必然會死守垓下壁壘,作困獸之鬥,孤縱然設下十八麵埋伏,那也是枉然。”
說此一頓,韓信又道,“所以,這破楚功,非先生莫屬。”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