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幹的事情還多著呢。”
周瑜踱步至棋盤旁邊,長袖一揮,將紅棋從橫江津移至更南方的當利口。
他們下江東的敵人,是劉繇。
“張英、惠衡,不足為懼。”
孫策咧嘴一笑,氣焰張狂,眼神卻是冷靜無比,把代表牛渚的五座城池的紅色小棋子手到拿來。
這頭猛虎可餓得很,隻有吞掉整個江東才能滿足他。
“那幾個小城池隻是頭盤,以咱們的兵力,劉繇在涇縣與彭城『主菜』才會令人吃不消……”
周瑜話雖如此,但笑容滿滿,看不到他為此而煩憂。
他指著地圖上劉繇的大寨,那裏是軍隊的命脈,冷冷笑道:“人多,糧多,給咱們一搶,真的吃不消……”
孫策順著周瑜所指,亦意會地笑瞇瞇,不過當他瞧見劉繇大寨附近的黑棋子,心情頓時大變,頭發半垂地問:“周瑜……『那個人』是否在那個地方?”
這一問話,也令周瑜無法談笑風生,二人之間的氣氛忽地凍結起來,不過,周瑜仍以鎮靜的態度答道:“是的,一切按原訂的計劃,淩操安葬在險地之上。”
“那麼『孫策拜祭舊臣之墓』,總會引來想一舉成名的人,我項上人頭可是有擾敵之效。”孫策掀扯嘴角,像笑也像哭。
“對,五天後,神亭領一帶會有積雲雨,到時隻可行兵,無法運糧。”
“嘿……五天後,是淩操生忌,天時也。”
“你可別太胡來。”周瑜覺得他是白說,安內一直是他的弱項。
“你幹你的,我幹我的。”果然,不出所料。
“輕裝上路,誌在神速,目的在大局;伯符,沒必要跟對方太糾纏。”勸不成,建議總可以的,周瑜好心提醒。
孫策隻點頭,但目光仍留在棋盤之內,對神亭領附近的地形若有所思,周瑜觀眉察色,大概也猜到主子可能會追問他一個問題。
“公謹,以你的能力,平原戰要打多久?”
“至少兩年。”
周瑜閉上雙眼,中肯地答。
“嘿,如果是你的那些同窗呢?”孫策突然問起周瑜著意的人。
“如果是他們的話,恐怕最快的也要一年半載。”
孫策玩味地道:“公謹,你真謙虛。”
周瑜淡淡地道:“伯符,在你麵前貶敵抬己是件沒意義的事。”
孫策轉過身,半倚棋盤,摸著下巴沉吟道:“……即是說,不論是誰領兵,都會發展成持久戰。”
“所以我才希望二張出山,隻要有本錢,他們必可大顯身手。”
孫策不是太留心地聽,手下想幹什麼,他一向都不大理會,他此刻最在意的,是如何以最短的時間下江東。
砰!
重重的拍打棋盤,孫策的目光再一次停留涇縣與秣陵之上:“我可沒這個時間跟劉繇玩!”
“伯符……”
周瑜心底裏明白,窮兵黷武,久戰必傷民,他急的,正是如此。
“以戰鬥來說,勝利【機會】比【兵力】來得重要。”腦裏還未想到任何辦法,但孫策行事一向奉行這個原則。
袁術兵再多,亦不能為難孫家軍,更何況是劉繇!
劉繇那家夥隻懂一味的逃,以為引兵到內陸便可圍堵這位霸王。孫策心底裏鄙視這種短視的人,他一定要想到奇襲,來一個迎頭痛擊!
速戰速決,這就是孫策的目的。
五天後,江東戰場。
孫策到神亭領拜祭舊臣淩操,劉繇部將太史慈得知此事,便輕裝上路行刺孫策,周瑜為了助主子脫困,兵分兩路,大軍攻入劉繇大寨,不單搶了軍資,更迫得對方匆匆退至二寨,眾人才剛放下心頭大石迎接受襲的主子時,卻在山嶺上瞧見一件令人怒不可遏的事情。
一座遭人破壞的墳墓,踐踏的不單是先人長眠之地,更是踐踏了人的尊嚴,道德的良知。
孫家舊部淩操的墳墓上插著一柄長戟,淩亂的棺木中找不到淩操的屍體,一切的痕跡都顯示幕後的黑手是劉繇軍,而他的確具備充分的動機。
孫策背向著大軍,他忽然間覺得自己是喪心病狂。
但是他的臉上依舊正氣凜然,眼眶中是兩行熱淚。
一切來得非常自然,淩操之生忌,乃天時;墳地遭敵人包圍,乃地利;周泰、淩統、太史慈的配合,乃人和。
睨視著山下龐大的敵軍主力,大好的致勝機會就在眼前,隻欠一道可以完美地提高士氣的【藥引】。
孫子曰:“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
與人交戰,正麵對抗,以奇策取勝;正因為誰也不會這麼喪盡天良,他才會利用淩操、利用手下的一腔熱血,毀墓嫁禍,使敵人始料不及;他才不顧什麼仁義道德,隻知道隻要能取勝,他是不會受這世間規條所限。
“孔子有雲:『誌仕仁人,無求生以害仁……』”
麵對著一班熱淚盈眶的忠心部下,他用人之道除了全然信任外,孫策更明白這批手下的脾性。
仁義,有時候是一種手段,是君主為保住利益的下流手段。
“公子,還有天道麼?”程普喉頭哽咽,眼中滿是熱淚。
“在哪裏?”
孫策一聲長歎,把問題掉回給手下。
沒有誰注意到他語氣暗藏的譏諷,沒有誰明白他此刻對天理的輕蔑:【如果,真的有天道,何解我父一生忠義,卻是遭奸人所害?何解其子無道無義,卻仍活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