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即將消散,泛白的月牙卻依舊懸天邊,戀戀不肯舍去。
遠處風聲漸起,隱隱傳來一陣風鈴碰撞之聲,忽起忽落。
一位少女穿梭在桃林間,足尖輕點,旋身落到一支桃花枝上站定,少頃,纖長的雙手上籠罩著微弱的白光,白光一點點凝集,最終成形,她的手中跳躍。
這是她每天都要重複的事。
也許是漫長的生命讓她覺得無聊,也許隻是一種習慣,她自己都說不上來,看到顆顆露珠彙集在她的手中,她似乎很滿意,眼裏藏不住的笑意流瀉出來,可表情卻沒有變化,依舊是那種冷冷清清,遺世獨立的姿態。
她總是一身素白,從開始就沒有變過,一如她的執願,及腰的黑發隨意披散,與她素白的長裙在明暗之間相互交替,不加修飾已恰好。
抬頭望了望天空,還是一貫的蒼白月色,隻是天邊泛起的淡白正逐步取代黑夜。
她轉過身,向來時的方向飛去,身邊的桃林在她身影的浮動下奏出陣陣鈴音,隨著她的身影遠去。
她總是不知道她的生命有什麼意義,她活了那麼久,卻一直解不了他最後走時的那個笑,那麼淒涼,卻帶著釋然,深深的印在她的心裏,成為這千年來唯一的執念。
對他,她從來不清楚是什麼感情,傾慕,依賴,都談不上,或許隻是一個比較重要的過客,卻偏偏讓她記住了千年。
這千年來,她總會時不時的想起他,想起他那冷酷不羈卻滿是無奈的表情,想起他長發綰起一臉冷肅的疏離。
她不懂得心痛,沒感受過心痛,更不知她也會心痛。
她因願而生,為願而活,卻不知她的願是什麼。
素白的身影向桃林深處掠去。
弋緲在石桌旁坐下,將手中聚集的白光彙入桌上的茶壺中,雙手將茶壺托起,靜放在半空中,手中再一次泛起白光。
熱氣從壺中溢出,夾帶著桃花香味。弋緲手中的白光逐漸散去,壺從空中掉落被接在手裏,弋緲拿起一隻小巧的茶杯,將茶水倒入杯中。
“莫,我還是覺得這樣煮茶好。”
“你是太懶了些,一點時間都不願等。”
男子淡淡道,雖是這樣說著,卻取來一隻杯子,將茶倒入杯中細細品嚐。蹙起的眉頭暗示著茶的難喝。
弋緲在一旁看著他的表情偷笑。
時光悄悄漫過,弋緲抬眼環視四周,對麵卻是一片虛無。
還是那個人,還是那個動作,還是那個茶杯,還是那句話,卻沒有了那時反駁的那個人。
“莫,你說,你是不是永遠都不回來了?”
弋緲趴在石桌上,眼睛凝視半空,很久,靜靜睡去。
桃林也沉沉睡去,周圍一片寂靜,沒有任何聲音。像是那一刻,所有的事物都靜止了。
壺中的熱氣早已散去,僅餘下冰冷的桃花香,弋緲被一陣冰冷弄醒,睜開眼睛,一朵纖弱的桃花在她麵前起舞。
“舞兒,是他要回來了嗎?”…
沒有其他聲音,弋緲隻是望著那朵起舞的桃花,語氣其中帶了幾分失落。“我不想再回去了,自我放棄的那天起,人世間的任何糾紛都不再與我有關,包括…他要守護的東西,那不應該是我承受的。”
上萬年來,元虛大陸千年一分,千年一合,紛爭不斷,人們在這亂世中唯一祈願的便是安寧,也就是這樣的願,給了弋緲的這一生,注定了這唯一一生的孤獨。
這片桃林,已存在了上千年,遠離塵世,景物千年不變,寂寞千年不變,自弋緲存在的那天起,它也隨之而來。
她是上萬年來無數人的願凝結而成的魂,桃花為身,上蒼給了她不滅,也給她無盡的痛苦。
遇上他,是個意外。以至於最後他的離開,她也並未太在意,他們本該是陌路。
弋緲此時坐在一棵桃樹的枝杈上,雙腳前後晃動,引起周圍的桃花碰撞而發出鈴音。
無奈地搖搖頭,弋緲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千年來,有這片桃林的陪伴,在漫長孤寂的歲月也能稍減憂傷。
一股強大的力量從弋緲身上發散開來,周身的桃花隨著弋緲的情緒而動,紛紛飄落,在她周圍旋轉,飛舞,將她托起懸在半空,弋緲手指微動,手上的白光愈發強烈,直到將整個桃林籠罩,瞬間,桃林消失,弋緲浮在空中,身旁的桃花也消失不見。
一千年,她又回來了!
陌生而又熟悉的景物一一映在她的眼中,可她的眼中流露出的情緒,分明有一絲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