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東湖遊蕩的時候,我在想什麼?(1 / 1)

在東湖遊蕩的時候,我在想什麼?

個人問題

作者:胡成瑤

我在東湖遊蕩了幾年,大部分是早上,趁孩子還沒醒,帶上手機和鑰匙,有時候還要帶雨傘,出發。一年四季在東湖遊蕩,最著迷的還是它的樹。一進去順左邊走是法國梧桐,再是桂花樹,廣玉蘭,右手邊還有紫薇,甚至左手邊還有一棵桑樹,初夏的早上,總能在樹下撿到桑葚,吹吹,還能吃。沿著海洋館那邊一直走,有高大的法國梧桐,早上,正迎著陽光,灑水車剛剛灑過水,陽光從樹縫裏晃晃悠悠地漏到濕漉漉的地麵上,竟然像波光粼粼的水麵。很著迷眼前的這一幕,掏出手機拍了一次又一次。

湖邊,有防汛的一個檢測儀器,標注著現在的水位。旁邊有一個上鎖的金屬橋,在晨光中,居然有“獨立小橋風滿袖”的古意。沿湖是幾棵老柳樹,站在岸上,身子卻向湖麵傾斜。每棵柳樹下都有一位老人坐在馬紮上釣魚。各有勢力範圍,互不打擾。也不搞軍備競賽,就是最普通的漁竿。右手邊有一片落羽杉樹林,常年有一中年男人,赤裸著上身,各種練,用背往樹上撞,用掌風往樹幹上招呼,還助跑,“蹭蹭蹭”踩著樹幹跑上去,最多四步,從樹上掉下來。拚命練的中年男人,和孤注一擲打扮自己的中年女人,乃兩大不忍直視的群體。

再往前走,就是湖中間的“落霞水榭”,聽起來蠻像慕容複的某個婢女的自住房吧。非也非也,這裏既沒有閨房,也未聞琴聲,早上隻有幾個老人在鍛煉,其中一個紮馬步,做出“83版”《射雕英雄傳》片頭郭靖彎弓射大雕的造型,而且還可以保持很久。也有像我一樣閑逛的人東拍拍西拍拍。

再往前走,有幾隻船,一早上,有人在賣魚,幾條鰱魚幾條參子魚,擺在木板上。光線好的時候,湖麵顯得藍幽幽的,曾經在這裏拍過一張極為得意的照片,湖麵襯著幾條舊漁船,居然有一種遊艇要出海的感覺。再往前走,有一小亭子,天青色的琉璃瓦,亭子的角翹起來,小巧精致,晨光熹微中,很像《芥子園畫譜》裏的畫。這裏擺著一張破舊的長椅,常有幾個老人大清早坐在這裏,像一排寂寞的水鳥,呆呆地望著湖麵。人老了,想必良宵對他們來說隻是望不到天明的煎熬吧。

人總會有睡不著的那一天,總會有愛不動的那天,總會有消化不了的那天,總會有想起來一生都白過的那天。我不無惆悵地想。

春天的柳樹發了芽,尤其在湖麵上飄來飄去。真是絕妙。往前走,無論春夏秋冬,都有一群老爺爺和老奶奶在這裏遊泳,他們還發明了一種蓮蓬頭,往大號飲料瓶子裏麵裝水,一麵鑽洞,係個繩子,掛在樹上,從湖裏爬起來直接洗淋浴。不過每次從那裏經過都不忍直視那些衰老的身體,低著頭趕緊匆匆地小跑過去。

往前走,看見了“碧潭觀魚”,那些黛青色的屋頂,襯著湖光山色,真是美極了。用什麼來置換黛青色,都不中國,都不山水,都不夠有意境。

往前走,好了,看到了我最喜歡的樹,我至今還不知道它的名字。不生葉子,光溜溜的樹幹和樹枝,從樹根一米處一簇向上生長,枝條的形狀美得要不得。而且最讓我著迷的是它的樹幹上長的青苔,是荷蘭畫家揚·凡·艾克畫的《阿爾諾芬尼夫妻像》裏新娘子的裙子那種綠!看了心都要融化的綠,隻有天才的畫家才能調出的顏色啊!

荷風塘的這頭兒,有一塘荷花,夏天常有老者憑欄觀荷,最近一次去看,那棟房子開了一家肯德基。大幅肯德基老爺爺的像,正對著荷塘,如今換洋爺爺笑吟吟地賞荷了。穿過落羽橋,在亞洲棋院的院子裏,長了龍爪槐。冬天葉子落光之後,枝條怒發衝冠,活像美杜莎的頭發。春夏有葉如絲絛,有花粉紫,一串串,粉嘟嘟,猶一鐵血男子暮年得一千嬌百媚小女兒。

周末時間多點,一直走到寓言園那裏,在長椅上休息一下,再往回走。有時候走著走著走得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什麼時候音樂竟然停了;有時候走著走著走得高興極了,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跟個新奇的小孩子一樣;有時候走著走著傷感極了,想起一事無成的前半生……

神遊一番,還是得回到現實,做飯帶娃上班,各種瑣事。但如果沒有這一個小時,我不知道我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