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從宮殿黛色的屋頂上傾瀉而下,反射出一圈圈柔和的金光,醞釀出撩人的幻象,顯得莊嚴而悲壯。一隻灰色的鳥在屋簷邊跳來跳去,忽然昂起小腦袋看了一眼太陽,被光芒刺得趕緊飛走。目力能及的最遠方,叢台在暮色中若隱若現,提醒著它曾經的輝煌。武靈王往昔的英姿仿佛還留在昨天,末世的淒涼卻已經完全籠罩了這個國都。整座城池浸泡在深深的寂靜中,隻有歸巢的鳥很久才發出一兩聲鳴叫,聽起來像是烏鴉的哀號。一片片炊煙從地麵升起,化為虛無的形狀,聯接在一起,慢慢消失在黃昏的明暗中。
長平之戰過去很久了,卻幾乎沒有人能夠從失去親人、朋友的哀慟中走出來。除了悲傷與沉默,這個國家什麼都沒有。
我靜靜地站在王宮的門樓上,眺望整個邯鄲城。颯颯的秋風從身邊刮過,我寬大的衣袖在空中翩然起舞。這座國都的繁華與驕傲早已隨著幾十年前一道駭人的戰報一同逝去。四十萬大軍啊,全部慘遭坑殺,哪個國家能夠承受這樣的打擊而不為所動呢。末代的蒼涼在空氣中彌漫、擴散,誰都知道,但誰又都不願說起。街頭巷尾的茶館酒肆中,再多舌的人也小心地避免談論到國家的前程。早有消息從流民口中傳來,南邊的韓國已經向秦王稱臣,變成秦國的穎川郡啦。
我注視著這一切,仿佛這些與我的命運毫無幹係。是啊,我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年輕人與這末世的悲涼能有什麼一絲一毫的關係呢?那從來隻是我曆史課本上的兩行小黑字罷了。
可是,現在,悲慘莫過於斯的現實是,這就是我的命運!
那天,在接過銅鏡的一瞬間,我愣住了——那麵鏡子,刻著一圈雲朵一樣得花紋,和我在博物館“秦漢之風”展廳中看到的一模一樣。反應過來,我舉起鏡子,卻發現銅鏡中映出我中學時代的臉,比現在年輕了好多,大約隻有十五、六歲的模樣,更可怕的是,我那顆長在左臉上的標誌性的痣失蹤了。那一刻我徹底地崩潰了。根本沒有誰和我搞無聊的惡作劇,如果硬要說有的話,惡作劇者就隻有上帝了。我呆呆地看著鏡子,差點哭出來。原來我在黑暗中整整墜落了上千年,而且,是倒流幾千年。上帝呀,別這樣玩我,我絕對是社會主義的良好公民,從來沒有做過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平時連隻小強也不敢打,無非是閑來多看了幾篇穿越小說,怎麼能就讓我這樣穿越到另外一個時空了呢?
我呆呆地坐著,仿佛自己被刺骨的寒冷凍得僵硬,動彈不得。身邊的女孩語無倫次地喚著:“娘娘……娘娘……您沒事……沒事吧娘娘……”時間滑過,我卻不願起身,我不願麵對命運的玩笑,心中有種如果一直這樣坐著,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錯覺。就像小時候,隻要我一個人悶聲不響地靜坐示威,爸爸媽媽就一定會滿足我所有無理取鬧的要求。爸爸媽媽,難道我真的永遠也見不到你們了嗎?想著想著,我“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淚水一下子噴湧而出。女孩慌亂地叫著:“娘娘,娘娘您怎麼哭了……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