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走了,但這商人頭領非說送佛送到西,要等你酒醒過來敘敘舊。這姐姐真不愧是大商人,一出手就四匹駱駝借咱們……”
笑麵女子笑道“佛祖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彌勒開懷一笑笑世間可笑之人!公子的詩在下記得,公子來猜猜我是誰?”
公子?我臉一黑,“中原我是女扮男裝的,其實我也是女人……”
她愣了愣,還是笑道“沒事,男女都一樣。”
我欲哭無淚的問墨蓮,“西域已經民風這麼彪悍了嗎?”
“你能不能先跟我說說她又是誰?離開我一月不到,就男人女人都找上來了?”
我隻能將疑惑丟給那個女子,“你是……那個小廝?怎麼稱呼?”怎麼搖身一變成大商人了?
“叫我笑仇就好,一笑泯恩仇。”
墨蓮很不給麵子的笑抽了“笑抽?!哈哈哈……”
笑仇很機智的無視她,獨對我道“我本是嬮妲人,和你一樣是到中原暗訪中原文化飲食等經商之道的,正巧遇見墨姑娘和你……從且末城出來,同是去龜茲便送你們一程。”
“你怎麼認出的我?”我戴了人皮代麵的啊!
“看你容貌與劉公子有三五分相像,這才是你的真麵目罷?”
“原來如此……”
臨近龜茲城門口,就聽到了西域樂器奏起的塞外之音。
我早想和她分道揚鑣,當即道“已到龜茲,多謝笑抽……呃仇!相送!後會有期!”
“劉公子且慢!西域之旅路漫漫,恐無稱心的衣裳,收下在下這絲綢錦袍再後會有期也不遲。”
我道了謝,收下她從包袱裏拿出的一件青藍色絲綢錦衣套上告別。
我三人下駱駝獨奔龜茲城中。
當在西域這個異國他鄉遇到有漢人衣冠中原樂聲的時候,我竟然詭異的有了一種他鄉遇故知的心情與感慨。
家?我何嚐有家?
小時候我是在北魏皇宮與軍營長大的,我爹是鮮卑人,但都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漢人的東西。
我從未走出過沒有漢人東西的地方。
但在這裏,西域樂器奏起悠揚跌宕起伏的神秘詭異的聲音,豔麗繁複的衣裝無不綻放著異域風情,但這不是我的家鄉、不是生我養我的地方……
懷著沉重的心情我踏上了西域都護府故地。
沒有把守的人,隻有一片略顯破舊的樓宇宅院。
幾百年十幾任西域都護的修建整修,造就了麵前這夾雜著西域風情的東方樓閣。
從大漢朝末年到如今的南北朝,快五百年了,但這西域都護府還一如當年的雄偉壯闊,東土中原的氣息屹立在這漫野黃沙的西域戈壁國。
不如當年,如今已如風中柳絮,不是斷壁殘垣,卻隻有那傲骨的脊梁支撐著當年大漢之風的威武不屈。
如果我是漢人該多好,血脈承自上古華胥古國,女尊的時代,孕育了女媧皇的一個民族。
曾經,有西域都護,就像一地的府衙,西域與漢朝子民一視同仁的有賞有罰。
有都護在,蠻夷戎狄不敢範,護一方西域國平安。
猶記那句犯我大漢天威者,雖遠必誅。
可如今呢?
漢人有冤有苦無處訴,這西域又成了古時中原人人畏懼的鬼地。
走上九重階,門大開著,可以看見裏麵空曠蕭條,蜘蛛網縱橫老鼠竄行,破舊的窗,還有孤瘦的支撐著搖搖欲墜的梁柱。
我莫名的想哭,可我好多年不曾有淚了。
墨蓮看了看我,沒說什麼,和扶搖分頭進裏麵去了。
我突然聽到女人的哭聲,撕心裂肺的那種哭聲,就在不遠處……我衝出門去看,看見九重台階下那處,已經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各種民族各種服飾各種發色瞳色膚色……
被圍觀的是個美貌的婦人,一身暗紫色衣裳。她伏在台階上撕心裂肺的哭嚎,哭的是她的孩子,也是被此地的人拐走的孩子。
她哭道“泱泱大漢子民竟落得如此下場!武帝在天有靈,為何不佑我漢民啊!蒼天無眼,何故亂世狼煙地獄人間啊!何故各族離心離德泯性泯心啊!何故西域鬼地奪我命根子而去啊!”
這一串何故,聽的凡是懂漢語的人都沉默了。
而我就站在階上,沉思。
驀然有人驚呼道“快看!上麵那是都護嗎?”
人群乍然一哄,各種語言嘈雜起來,那美婦人抬起滿是眼淚的臉,愕然喜淚。
我淡淡道“我不是,我隻是一個……中原人。”
那美婦人嗚噎兩聲,又開始哭了起來。
我最見不得眼淚了,更何況是美人。
更何況是同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