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中始終留有一片空白。她並不知道,這片空白的來源與去向。它長期潛伏在她的睡夢中,如同桀驁的孩童,揮之不去。內心像是被尖銳的利器刺穿了一個破洞。她無法判斷這是一種幻覺還是真實的存在。於是,她便無從得到填補的方式。
她穿一雙濕的塑料拖鞋走在青石板上。青石板上大大小小的凹宕被過往的行人踩得光滑。遠處的天空已經可以依稀看見幾點星的影子。夜幕悄然降臨的傍晚,整個鎮子清幽又寂靜。這寂靜壓在心頭,讓人無力擺出笑的姿態。
春季霏霏的淫雨帶來的潮濕撞擊她的臉頰。灰蒙蒙的天空像是失去了依靠,沉重地向下壓,帶著破碎的絕望。她的皮膚和頭發發出微微的熱氣。白色的水霧與空氣結合,四下擴散。水順著發絲向下滑動,最後滴落在青石板上,化作雨水。她穿著男性的黑色棉衣以及粗布藍色牛仔褲。褲子很大很長,伸到了地上,被她踩進水中。
她的目的地是一間咖啡廳。她內心的空白傳來一個聲音,它告訴她,有人在前方等待著她。她無法自控地靠近一株辛辣的植物,帶著飛蛾撲火的不及後果。
那是一間高檔的咖啡屋。白色的建築,尖尖的房頂。巨大的落地玻璃邊,一對情侶輕聲呢喃。女孩不斷用湯匙攪著咖啡,耐心地聽男孩子講的笑話,然後咯咯地笑起來,幸福層層疊疊地覆蓋在她的臉上。這便是最初的愛情。男孩與女孩,不帶任何雜色。
她出神地看,腦海中一遍遍在記憶中搜索這樣的場景。某個夜晚,她的對麵是否也坐著一個男孩子,明亮跳躍的燈光照亮他眉宇間的陰晦,勾勒出堅毅的下頜。她的笑容是否也和眼前女子的笑容相似。她一遍遍地在腦海中搜索,然而結果卻讓她無奈地笑著搖搖頭。
她一隻手隨意地搭在玻璃門拉手上,作欲推的姿勢,然後放開。她看著停留在空氣中的右手,仿佛是恨透了這樣的猶豫,猛地推開了門。
咖啡廳的東邊是一架白色的三角鋼琴,一個女子正坐在琴凳上彈奏,是她喜愛的《野花》。她想起自己曾經買過克萊德曼的cd。五十多歲的男子,卻如同正值青年的王子,坐在黑色的琴凳上,燕尾服的裁剪貼合身體的線條,看起來格外挺拔。鋼琴的聲音如同水滴穿她的心。彈琴的女子穿顏色豔麗的格子短裙,紅色高跟靴子踩著踏板,手指敲擊鍵盤,無名指上戴著一顆鑽戒。鑽戒反射著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她不再去看。
“對不起,小姐。”一個服務員模樣的姑娘走了過來,說,“在這裏您不能穿拖鞋。”
她抬起頭,看著女服務員整齊幹練的發髻,咄咄逼人的神情讓她後退了一小步,站在那裏無所適從。臉上頓時變得溫熱,也許臉上會是一片窘迫的暈紅。她這樣想。隻那一小步,她才知道,自己的軟弱藏在心裏。但是,她僅僅隻是遲疑了一秒鍾,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她抬起頭,迎著女服務員的目光,鼻腔裏輕輕地哦了一聲。
一個中年男子走了過來,伸出手攔住服務員,把她護在自己身後。她看著他的高大的背影,黑色平整的西服,寬厚的肩膀,整齊的頭發。男子說:“對不起,小姐,她是我的朋友。”便從容大方地將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她帶走。她曾回憶那個瞬間,她如同一頭茫然的小鹿,忐忑不安地皺起眉頭。而這樣的窘迫,卻隨著他的到來而結束。
他將她領到一張白色的原木桌子前麵,為她扶好凳子,她毫不客氣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