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從來不曾對我美好過,現在,更是慘烈。】
八月末,暑熱仍盛。
上完最後一節家教課,踏著落日最後一點餘輝回家,離家不遠的地方,遠遠聽到一陣熟悉地嘈雜,男人的咆哮,女人的哭泣,小巷空空,鄰居們又都躲進家裏了,又有人來要債了?我的父親,這次又輸了多少?
不變地腳步慢慢走近,一群黑衣男,正圍在我家門前,氣焰囂張。
爸爸呢?目光轉一圈,居然沒有……
心一沉,看到媽媽,畏縮在牆角下,又是淚如雨下,悲泣不斷。
“快說,冷紀瀟去哪兒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跑能跑到哪兒去?哼!”一名身高體闊的肥壯男子,用力推搡了一下媽媽,她倒到地上。
急忙跑過去扶住她,看到我,媽媽大哭起來。
耳邊充斥著她的哭聲,再抬頭,對上那張邪惡的臉,聽到他一聲陰笑,“喲嗬,丫頭長大了,小臉蛋不錯啊,實在不行……”
媽媽的哭聲一頓,停下,而後死拉住我的手,恐懼落到她眼中,她的聲音帶著顫,“不行,這不行,誰欠債,你找誰去,我們不管……”
無處可逃。這麼多的黑衣男。
目光看向停在稍遠處的車,暮色漸沉,那黑色在夜色中,更顯出冷。
媽媽頻臨崩潰般地顫抖著,我想我也差不多了。
“媽媽,等一下!”我聽到自己安撫她的聲音,竟然那般冷靜。
一步一步,穿過那些人,走向那輛車,心跳得狂亂,我不知道我能否做得到,或者我也繼承了父親的賭性吧,隻不過,他習慣賭錢,我偶然賭命。
站在車旁,天色愈加黑了,終於,車窗緩緩滑下。
微彎下腰,我看向後座,果然,一個男人。
看不清他的臉,隻看到朦朧的暗中,男人高大的坐姿很有張力。
“我媽媽有病,請你慈悲。”
許久的靜默,而從黑暗中投來的審視目光,卻帶著剛勁的力度,我不知道他想看穿什麼,我隻知道我快要不行了,但我卻必須要堅持,就在默然的時間快達到極限的時候,我聽到一個低沉聲音,“周末晚上,寶華大酒店1314房。”
車離去,人離去,暮色裏夏夜的安寧重又回來,然而,我卻嗅到幾分陰鬱的潮氣,久久漫在我的心底。
周末,不就是後天麼?
回看媽媽,她顫悠悠地走過來,極依賴地問我,“冬冬,你爸爸去哪兒了?他不會有事吧?”
憐憫地看著她,他已經不管不顧地跑了,還能有什麼事,就算有事,也是我們有事。
嗜賭如命。這個詞用在父親身上,萬分貼切。
父親家族,族譜上明確記載的年代可以追溯百年,世代書香,人才倍出,隻是到了他這裏,幼時的國學教育,少年時的報國激情,統統都在和賭博一見傾心後,全部改弦易轍,直接淪為滿腹經綸的賭徒一個。
輸輸贏贏,如杯水傾來覆去,家中所有值錢早已輸光,現在,輪到我了?
而我,剛剛成年,還在讀書。
張張嘴,想跟媽媽說點什麼,可是,目光觸及她愁苦的臉,那一付懨懨病容,什麼都說不出,隻剩下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