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光四年六月,炎熱之夏。因母親抱恙,我返京探視。三年後的林家已是榮耀滿天下,尚書府與皇族的關係越發密切。我剛到京,便由姐姐領著去向天子請安。
甫踏進皇宮,我卻又無端躊躇起來,趁著等候的時間,便獨自在禦花園徜徉,不妨看到霍蘭的窈窕身影自假山旁匆匆而過。
三年未見,霍貴人越發地高貴端莊,隻是精致眉目間滲著無邊的落寞。我怔忡望向她,待要追隨,卻聽到一聲熟悉的低歎聲伴著潺潺流水傳至我的耳中。
“對不住,我其實也不想辜負了林家的女子。”
我舉目望去,隻見一個著一襲明黃色龍袍的清瘦人影兒正兀自站於山上觀影亭前,一道小溪從斜坡上緩緩流下,幾株楓樹綴滿紅葉,倒映水中。
我的影像也映在水中,輕微一晃,就碎了。
三年後的玄祺凝神望我,灼灼目光中有掩飾不住的欣喜和熱情。
他說:“渺歌,你終於回來了,你可知我等你等得好苦。”
他不說朕,不說寡人,一個“我”字似又將我拉回在江南初見那個風流倜儻少年時的刹那。
我三年苦心經營出來的心裏防城,被他這句話擊得潰不成軍,轟然坍塌。
我咬牙轉身便欲走開,卻突然看到一道黑色身影,如鬼魅般從陰暗處衝出來,手中利劍亮晃晃的,筆直刺向毫無防備的啟光帝。
我腦中轟然作響,想也不想,便俯身上前為他遮擋,刺客虛晃一劍,劍鋒將我手臂割開一個血口,身後玄祺又迅速將我掩至身後,拔劍與那刺客對峙。
隻是我未知身後,正是山溪,腳步不穩,便這樣擁著玄祺,一起墜落清冷溪水。
待我自水中清醒過來,滿皇宮的侍衛已將那刺客團團圍住,待要活捉,他卻咬舌自盡,再問不出任何口供。
玄祺費盡手段得來的帝位,本來便存在著諸多的隱患,不管是哪方人馬,都不足為奇。況且我並無心思去想這些問題,玄祺受了重傷,正虛弱地倚著我。大滴大滴的血,將整條溪水都要染紅。
我快哭出聲來,伸手抱住他,不防手背上的血滴掉在水中,和他的觸到一起,便又迅速分開來。
我和他是兄妹,怎的卻不血溶於水?
我募然怔住,忽看他眼光迷離,迷迷糊糊告訴我:“渺歌,我試圖將你忘卻,卻越陷越深。渺歌,我再也不想與你做假兄妹。”
我隻覺得一顆心如注了鉛般,友冷又硬,直墜入地獄般的黑暗。我勉力推開他,遠處自有搭救他的侍衛群擁上。
我奮力遊開,將頭埋在溪中,不讓人瞧見我臉上如泄了洪的淚水。
原來他早已知道,又或者,這分明就是他設的一個局。
玄祺,原來你如此工於心計,一步步將整個林家玩弄於股掌之間。連我對你的感情,也計算在內,狠命蹂躪,毫不珍惜。隻是一個人,不能如此貪心。你既得到了夢寐已久的帝位,如今又想江山美人皆得。
天底下,怎有如此便宜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