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乞巧節，也是秀女入宮的時候。慕容暐著人叫了幼弟來，與他共同選妃。其中一名秀女不過十四五歲，容貌昳麗，身形窈窕，纖穠合度，舞姿出眾。慕容暐點了她的名，知曉是何尚書家的嫡次女，略一點頭，就問他道，“衝兒，你看此女如何？”他即刻答道，“這是小皇嫂？皇兄眼光自是極好。”慕容暐卻說，“你若喜歡，朕就將她賜予你。如今你也八歲，該考慮房中事了。你那宮中盡是些粗使宮人，還少了幾個體己人。”他連連搖頭，如何敢搶了兄長屬意之人，若叫阿母知道，定要打他一頓，且他年齡尚小，並不急於一時。慕容暐也不勉強，順勢便封了這女子為昭容。
又有一女子娉娉婷婷，分外秀雅，問過後方知道又是一大臣嫡女。慕容暐又問了他意思，他又推拒了。慕容暐接連點了七個女子，皆出身貴重，他連連搖頭，兄長則笑著一一收入了後宮。末了又笑他，莫非年幼不知那魚水之樂，也罷，那阿兄便不勉強你，隻是你身邊也該有幾個侍候的人，就從選剩下的秀女中指了兩個麵容豔麗的給他。又過了幾日，慕容暐就封了他為中山王。
其他兄弟對他這幼弟，多少有些寬容，唯獨五兄慕容溫與他尤為不睦。慕容溫曾由先帝的段昭儀教養了數年，可慕容俊故去後，可足渾氏就叫段昭儀殉了葬。雖是上一代人的仇恨，可兼著嫡庶之別，慕容溫也是怨恨上了兩個嫡出兄弟。當麵時，慕容溫總是一臉笑，兄弟倆左右能問個好。可背地裏，慕容溫總喜歡說些不著地的損話。
他自幼便長得精致出眾，即便在以俊美聞名的慕容家族中也是獨一份。慕容溫常偷偷與人說他繡花枕頭、毫無才德。慕容溫喜歡與官宦子弟廝混，與人玩樂時每每笑他貌若好女，把秀美絕倫的清河公主都比了下去，更戲說那煙花柳巷的花娘若有他一半容貌，便同意為其贖身。他至今不能明白，即便異母，他們兩個也是親兄弟，且他這嫡子不過麵上榮耀，慕容溫何苦作踐他？
十歲這年，秋收剛過，他便聽聞秦軍圍城。他急忙入宮欲與兄長探尋此事，卻才發現慕容暐已帶著皇後、侄兒和母親先行離去了，隻餘下他們幾個尚未成人的弟妹，在這將破的鄴城中等待命運的宣判。不過慕容暐也沒能逃避多久，很快便被抓了回來，與他們一並被押送長安。
這一路所過，殘垣斷壁，火光衝天，哀鴻遍野。他恨這些該死的秦人，恨他們害了他鮮卑子民，恨他們讓自家親族淪為俘虜。隻是再恨又能如何，死生尚不由己，何況其他？
入了長安，他們一大家子被囚於一處，衣食住所雖不比從前，卻仿佛除了身份變化，依舊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可不料受降儀式上，慕容暐就做主將姐姐送給了秦王。且那一日變故橫生，他也平白遭受了許多罪，直到曆經萬難，終於能回家團聚。
母、兄依舊疼寵他。他與母親住處近在咫尺，時常能聽著母親叫他，鳳皇兒、鳳皇兒。白日裏他出門，母親總是送到門前，一如在鄴城那般，等到夜間，她也必定要拉著他問話，“衝兒今日又去了何地？玩的什麼？學的什麼？吃的什麼？可曾想念母親？”而他一一作答。
時光一晃三、四載，他也是十五六歲的大人了，母親與阿兄安排了他的婚事。隻是卻扇時，他便覺得那女子身形極為壯碩。這倒也無妨，畢竟是阿兄與阿母為他親選的妻子！他想著不應挑剔外貌，應愛重於她，與她生兒育女，與她耕讀傳家，與她白頭偕老。然而待扇子落下，他卻赫然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苻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