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龍山是徐州人最喜歡的一個去處,春夏秋冬,遊客不斷。在登山覽勝的人群中,經常可以看到一個身手矯健的年輕人,或在山道上健步如飛的攀行,或在山頂駐足遙望。他就是正在徐師大攻讀研究生的張鴻雁。
1988年,經商大潮席卷全國,幾乎發展到“全民皆商”的境界。“倒爺”是個時髦的名稱,“下海”是有本事的標誌,有民謠為證:“十億人民九億倒,還有一億在尋找”。當時社會的一個總體特征是人心浮躁,一些顯著的社會現象如:經商大潮、物價上漲、搶購風潮、收入不均等等,都使當時的人處在一種焦慮不安的狀態之中。但不管怎麼說,改革開放的航船已經渡過了初期階段,進入了廣闊的海洋。
張鴻雁就是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考上徐州師範大學攻讀研究生的。雖然張鴻雁在學業上下了很大的功夫,但他並沒有鑽進書齋成一統,兩耳不問窗外事,他的目光常常投向社會,觀察社會的典型現象,預測社會的發展大趨勢。自幼喜歡軍事的張鴻雁預感,這商戰的天下,將是他的人生舞台。
要在人生的舞台上施展抱負,有兩個基本條件:一是強健的體魄,二是睿智的心魄。雲龍山不僅是鍛煉強健體魄的絕佳去處,而且,站在山頂,馳目騁懷,可以擴眼界,開胸襟。人經常處在開闊的境地,其胸襟也會隨之開闊,這就是環境對人的影響。唐代詩人崔顥登上黃鶴樓,馳目千裏,寫下“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的千古絕唱;範仲淹在嶽陽樓上,觀洞庭湖銜遠山,吞長江,遂有“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千古一歎;毛澤東在橘子洲頭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發出“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的千古一問。
張鴻雁將攀登雲龍山作為鍛煉體魄的方式,有時是早晨,有時是傍晚,隻要有時間,就去攀爬。時間一長,張鴻雁迷上了雲龍山。
雲龍山上蒼鬆翠柏遮天蔽日,殿宇亭台交相掩映,三裏景色各異,四時風光不同。每逢夏日,山花爭豔,清香四溢。冬天,青鬆疊翠,素裹銀裝。山上古木建築、佛寺石刻、詩文碑亭隨處可見,引得曆朝曆代的名人雅士蜂擁而至。
從黃茅摩崖上山,先到東坡石床。初時,張鴻雁以為當年東坡先生睡臥居住的地方,近前仔細看了石刻文字才得知,原來這裏是東坡先生貪杯醉臥的一塊怪石,石上刻有一首先生當年醉後寫的詩作:“醉中走上黃茅崗,崗上石頭如群羊。崗頭醉倒石作床,仰觀白雲天茫茫。歌聲落穀秋風長,路人舉手東南望,拍手大笑使君狂”。今天山崗上雖不是石如群羊,但石頭還在,不過絕大多數都已掩映在了青鬆翠柏之中。逢此好山好景,再遇知交朋友,怎能不貪杯呢?
蘇東坡曾在此送一位友人赴京參加殿試寫了一首詩“雲龍山下試春衣,放鶴亭前送落暉。一色杏花三十裏,新郎君去馬如飛。”這個“放鶴亭”就在雲龍山頂。
當年,隱士張天驥養了兩隻仙鶴,又在山上建一亭,過著悠然自得的生活。恰巧蘇軾正在徐州任太守,常率賓客到亭中飲酒,遂和張天驥結為好友。蘇軾酒後興起,大筆一揮,寫了一篇《放鶴亭記》,大學士的文章不脛而走,還被選入《古文觀止》,文因亭而生,亭因文而名。之後,放鶴亭幾經修建,《放鶴亭記》也被銘刻為碑文立於放鶴亭南側。
張鴻雁非常喜歡蘇軾的《放鶴亭記》,蘇軾的文章深埋著他的寄思,隱喻著他的理想。文章裏放鶴、招鶴兩支歌,聲韻和諧,委婉抒情,與張鴻雁心曲相通:
“鶴飛去兮,西山之缺。高翔而下覽兮,擇所適。翻然斂翼,宛將集兮,忽何所見,矯然而複擊。獨終日於澗穀之間兮,啄蒼苔而履白石。”
“鶴歸來兮,東山之陰。其下有人兮,黃冠草屨,葛衣而鼓琴。躬耕而食兮,其餘以汝飽。歸來歸來兮,西山不可以久留。”
張鴻雁每每登上雲龍山山頂時,總會敞開衣襟,一手叉腰,凝望山下碧波蕩漾的雲龍湖,凝望煙波浩渺的遠方。當我們曆盡千辛萬苦,登上山巔。你就會領略到險峰的無限風光,那一座座遠處的群山謙恭起來,向你仰首作揖。“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你站在山巔,此時的你標誌著一個新的高度。這個高度是你自己的高度,你就會掙脫身心的束縛,站在身心之外回望天下,崇高與渺小,深遠與細微,都無比清晰。世界就裝在你的心中,世界即你,你即世界,你可以在自己的高度隨意瞭望世界。
攀行在雲龍山上,張鴻雁會想起《放鶴亭記》中讚美雲龍山的句子:“春夏之交,草木際天;秋冬雪月,千裏一色;風雨晦明之間,俯仰百變”。詩人筆下的雲龍山,一切都充滿了詩意。張鴻雁是一位現代詩人,他的思緒似乎更敏感,心情也隨風飄逸起來。張鴻雁站在山頂遠望,仿佛看到雄鷹的翅膀切割著雲朵,那聲音讓人激動。
研究生時期,攀登雲龍山,其實張鴻雁還有一個重大的人生價值觀、人生觀的轉變。徐榮街教授不僅是張鴻雁知識的導師,而且還是人生的導師。徐老師心胸開闊性格篤厚。也可以說有中庸之風度。這些無疑給一直崇尚英雄主義與狂熱激越的張鴻雁以極大的糾正與啟示。比如:作為一個評論家應該是理性的包容的涵納各種詩歌流派,並對他們作出中肯客觀的評價,而不能象詩人偏執於一種流派,這與張鴻雁偏好現代派與朦朧詩具有極大的衝突。同時,與大學時期崇尚許文強、拿破侖等英雄的相比,這個時期,張鴻雁的世界觀價值觀也發生了巨大的轉折。開始以更廣闊的心胸、更高的視覺接納關注各類群體。在英雄氣質之外,又增加了超脫的飄逸。張鴻雁2000年,到山東曲阜孔廟遊覽後,感慨萬千,佇立在“大中殿”前,久久思索,孔子無疑是中庸的集大成者,如果一個人真能做到中庸又是如何之境界。
而研究卞之琳的詩,也是張鴻雁更多的接觸到了佛、道思想。卞之琳最著名的詩“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看你”的老莊相對論的思想彌漫,張鴻雁在他的碩士畢業論文《卞之琳傳論》以及論文《卞之琳詩的深層內蘊》中都詳細的論述了卞之琳詩中的老莊思想以及佛教思想。而雲龍山上的蘇軾留下的石床以及放鶴廳記所表現出的人生的超脫與達觀都給張鴻雁以很大的啟示。
當然,崇尚英雄的情結一直貫穿張鴻雁一生,這時更增加了中庸的之厚度、之寬闊、之高度以及老莊哲學的超脫。英雄與中庸與超脫就矛盾而又和諧的凝聚在張鴻雁的人生之路上,在進取時會奮勇拚殺,在遇到挫折時也可閑庭信步。正如蘇東坡的名言“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而這一切與從小就耳濡目染的以及大學時代在張良廟的“英雄神仙”之境界的體悟與更是彙聚在一起,形成一個越來越強大的思潮了。並最終達到與張良這位“英雄神仙”大師的心靈對話與精神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