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張鴻雁已經讀三年級了,老師是王慶達,學校依然在伊樓。那時上學,還沒有輔導書、課外書的概念,張鴻雁的家裏除了課本,根本就找不到一本課外書。父親是村裏幹部,有幸擁有《毛澤東選集》四卷,當看到厚厚的四本大書時,張鴻雁的眼睛都直了,簡直象張良得到了兵法天書一樣興奮,這可是四大本厚厚的字書啊。
張鴻雁的父母親白天要忙生產隊的活計,晚上要忙家裏的事,也沒有時間去和興趣去翻《毛澤東選集》。張鴻雁第一次有了課本之外的課外書,如獲至寶,作業一做完,也不到外麵去撒野了,就是捧讀《毛澤東選集》。雖然《毛澤東選集》裏麵的內容有的並不理解,但這並不能降低張鴻雁讀字書的熱情。《中國社會各階級分析》、《論遊擊戰》、《論持久戰》等等,遼沈戰役、淮海戰役、遊擊戰等等讓他第一次知道這些名詞。雖然囫圇吞棗,有的字還不認識,是懂非懂,但有些術語與文章讓他至今難忘:如搶占製高點,集中優勢兵力打殲滅戰,如《敦促杜聿明投降書》等。
四、打仗“孩子王”
三年讀完了,伊樓學校沒有四年級,家裏雖然還是和以往一樣,日子過的很艱難,但父親要張鴻雁把書讀下去,張鴻雁便到城子村的學校去讀書。去城子村的路程有幾多裏,張鴻雁天不亮就要起身上路。晚上回來,張鴻雁還得在昏暗的小豆油燈下夜讀。這時,母親會坐在旁邊,就著小油燈的微弱光線縫補衣服。母親一邊縫縫補補,一邊慈愛的望著讀書的孩子。母親和許多中國人一樣,對讀書識字感到十分神聖,她從張鴻雁專心讀書的姿式中,感到了希望,得到了滿足。
母親曾經問張鴻雁:長大了做什麼?張鴻雁毫不猶豫地答:當兵,當空軍,開飛機。當兵是當時農村孩子的夢想和出路,但是,開飛機對於農村的孩子來說,基本上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都無法去想,張鴻雁這樣明確要當空軍,要開飛機的確實不多,以至於同學們一說起張鴻雁的夢想時,都把張鴻雁的夢想作為嘲笑的話題。這時,張鴻雁就會把胸脯一挺,非常豪氣地說:總有一天,我會飛上天,你們都要昂起頭看我!
第一天去學校,張鴻雁的心情非常興奮。那是1974年9月初的一個早晨,十歲的張鴻雁,穿著藍色土布做的衣服,背著用一塊土黃色的包袱皮縫的書包,向城子村走去。張鴻雁把一雙半新的布鞋脫了下來,放在書包裏。有幾裏的路要走,腳上的鞋走不了幾天就會露出大姆哥,舍不得。好在從小就打赤腳跑山路,慣了,幾裏路也不覺得怎麼難走。快到學校了,張鴻雁才把腳上的沙塵撣了撣,鄭重其事地穿上鞋。
學校的校舍是新蓋的,比原先的學校要好些。
學校有一個操場,沒有圍牆,大概是利用曬穀場改造的吧。操場上豎了兩付木製的簡易籃球架,其它一無所有。
王林村是柳泉公社的一個大隊,四年級的學生都是王林大隊所屬的生產隊的孩子,每年新招兩個班,一百幾十名學生。
當天上午,全體新入校的同學在操場集合,校長要講話。校長穿了一件白襯衫,深藍色的褲子,顯得文雅、嚴肅。校長講了一大套學校的規則、要求,學生要好好學習的話,講話的末尾對學校的老師一一做了介紹。一律是男老師,有語文老師張玉金;數學老師鄭慶由等人。
四年級學習還是比較輕鬆的,那時,“文化大革命”還沒結束,大人們忙著抓革命促生產和批林批孔,學校的學製也縮短了,正而八經在教室上課的日子屈指可數,回到家裏也沒有什麼家庭作業,期中和期末的考試也基本是走走過場。所以,孩子們的日子真的可以說是逍遙自在,自由空間比較大。學校學生多了,很自然的按照村子抱成了團。王林村的孩子們都聽張鴻雁的,他雖然個子不高,塊頭不大,但他的腦子活,鬼點子多,就自然成為孩子王。
每天放學,晚上吃完飯,有月亮或者沒有月亮的夜晚,便是山村孩子玩耍的最好時候。孩子們最喜歡的就是玩“軍事演習”,也就是模仿打仗,要麼是這個生產隊和那個生產隊的孩子開打,要麼是這幾個生產隊聯合收拾其他生產隊的孩子。開戰前,各方都搶著稱自己是八路軍,對方是“國民黨”、“日本鬼子”,隻有到一仗決出勝負了,勝利者自然就是八路軍了,敗的一方也隻好認倒黴,成為“國民黨”或者“日本鬼子”,國民黨兵卻是哪一方都不願意當的,覺得太無能,太不光彩。發生在這塊土地上的淮海戰役,早已烙在了每個人的心底。
“軍事演習”開始一般都在山上進行,打著打著,隊伍就會衝進村裏。放學前,主戰方就會和一方人馬或幾方人馬約好,在哪一個山頭進行。放學以後,夥伴們便折幾根小山上的竹葉或樹枝,繞成一個圓圈戴在頭上,手持一杆自製的木頭手槍,就成了神氣活現的解放軍。
玩這個遊戲,領頭人是十分重要的,關鍵是能夠帶領大家“打勝仗”,這不僅需要勇氣,更需要智慧。西象村的孩子常常打勝仗,就是因為他們有個張鴻雁。張鴻雁過目不忘的本領似乎是天生的,平日裏看的電影,如《奇襲》、《英雄兒女》、《偵察兵》、《渡江偵察記》及《地雷戰》、《地道戰》等等,都是生動鮮活的戰爭教科書,那裏邊的戰例都記在張鴻雁的腦子裏。村裏村外地形的利用和戰鬥過程的想象,在張鴻雁的腦子裏就象過電影般的生動明了。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因素,就是張鴻雁早已把《毛澤東選集》背的滾瓜爛熟,那裏麵關於戰術、戰略的論述可是世界上最頂級的戰爭教科書,把它們用在孩子的戰鬥中真是太大材小用了。因此,張鴻雁在帶領著王林村的孩童隊伍“打仗”時,諸如偵察、伏擊、抓舌頭、突襲,甚至友軍聯合、離間瓦解等計謀也都能夠模仿運用,山溝坡梁,溝壟河坎、樹林草垛,還有村裏村外的殘垣斷壁,到處是他們的戰場。
“衝啊!殺啊!”每當戰鬥進入高潮,村子裏的雞鴨貓狗都會嚇得四處逃竄。村裏的大人們一般不幹涉孩子們的遊戲,因為這比孩子們呆在家裏哼哼嘰嘰吵著要吃這個要吃那個省事多了。在那個年代,父母們又能拿出什麼好東西來滿足孩子們的願望為孩子們解饞呢?
每次戰鬥都會抓住幾個俘虜,八路軍“繳槍不殺”的喊聲響遍整個山頭。最後是歡慶勝利的慶功大會,張鴻雁神氣活現地在“慶功會”上發表演講:“同誌們,我們今天的戰鬥取得了偉大的勝利……”,小夥伴們的歡呼聲都跟真的一樣。
1976年1月8日,天氣出奇的寒冷,天空陰雲密布。中央人民廣播電台“新聞和報紙摘要節目”播放起了哀樂和訃告,是周總理去世了。刹那間,悲哀籠罩了整個校園,老師和學生都驚呆了。張鴻雁實在不敢相信,自己從懂事起就非常崇拜的“為中華民族崛起而讀書”周恩來總理,居然會和死亡聯係在一起。然而,非常不幸,這是事實。
上課了,同學們都沉浸在悲哀中,老師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進了教室,站立在講台上,默默地流淚。同學們都站了起來,有人提議,向我們敬愛的周總理默哀,同學們紛紛低下了頭,三分鍾過去了,又是三分鍾,不知過了多少個三分鍾,同學們和老師都在啜泣,默立致哀。又過了一會兒,老師輕輕地說了一句:“默哀畢,下課!”同學們都不願意離開學校,沒有人號召,也沒有人組織,大家聚在一起紮小白花做黑紗,每人都佩戴了起來。
從這一天起,張鴻雁感覺自己成熟了很多,他開始思考起一些人生和國家的議題。張鴻雁在心理上,已經走完了孩童的曆程。
初中是在原小學校的基礎上,另增加一個班,叫“戴帽初中”,老師還是原來五年級的語文、數學老師,物理化學老師由一個老師兼代。
1976年,毛澤東逝世。那一年中國發生了巨大的政治變革,“四人幫”的倒台,鄧小平的複出。
最直接的就是1977年恢複高考,直接為農村孩子的出路指明了方向。
對於張鴻雁的人生來說,無疑更具有重大的意義。
因為張鴻雁盡管學習成績出類拔萃,但並沒有成為別的小朋友以及家長的羨慕,因為在這樣一個世代務農的偏僻小山村來說,小孩長大會種地、力氣大、能開山石頭蓋房子就是最大的願望。再加上當時學黃帥返潮流、張鐵生考白卷上大學等政治影響,上學讀書已經是毫無前途可言。成績再好,最終也隻能種地當農民,開石頭蓋房娶妻生子。如果沒有這些基本的農民生存能力,娶妻生子也沒有可能,誰會嫁給一個生存沒保障的男人。因此從這種思維,張鴻雁成績好並不能成為別人稱讚的對象。而被稱讚的往往是那些能下地幹農活的孩子。喜歡讀書寫字的孩子往往被村上的大人們視為躲避下地幹活的“懶孩子”。張鴻雁的父母對他的讀書是很支持的。平時農活、割草放養拾柴禾,隻要寫作業,盡量不讓張鴻雁去幹,對於貧困的家庭來說,學費是最大問題,有的孩子就是家長不給交學費,被老師天天罰站,最後退學。而張鴻雁的上學學費都是開學就交。母親會提早就千方百計的給準備好。母親盡管文化不高,但對於努力培養兒子的讀書成材給予了最大的支持、鼓勵與鞭策。常常講一些小孩勵誌的故事給張鴻雁聽。
因此,鄧小平對於高考製度的改革對於張鴻雁來說,就是人生的最大福音,也就在這一刻,張鴻雁有了明確奮鬥目標:好好讀書,將來考上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