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靜之坐著黃包車到了裴奕光所指的地方,隻見小路旁是一排排的矮平房,看起來破舊不堪,她從未來過這樣的地方,心裏不免有些心慌。“車夫,你確定這裏就是肆平路麼?”
“這裏可不就是肆平麼?”車夫穿著薄棉襖,因為不停地拉車,臉早就憋得通紅,額頭還沁出了一顆顆汗珠。
“他說第五個房子,那應該就是那裏。”陸靜之環顧了一圈,手指數過挨個兒緊靠的小屋,食指最終落在了第五個小平房上。“車夫,麻煩就在這裏停車吧。”
“好勒。”車夫緩緩減慢速度,將黃包車停在了小房子前麵。
“謝謝。”從小包裏掏出枚銀元遞給車夫,陸靜之抬頭看了眼這間小屋。牆漆剝落,破碎的屋瓦邊鋪了些茅草,小屋旁邊還圍了個小小的籬笆,裏麵依稀有雞鴨聲傳來。
木門虛掩,陸靜之輕輕推開它,往裏麵張望了下,屋內的潮濕氣味撲麵而來,“請問有人在家嗎?有沒有人在?”
跨過門檻走進屋,屋內的光線偏暗,陸靜之心裏沒來由的一陣心慌,難道來錯地方了麼?為什麼都沒有見到阿四,該不會是裴奕光指錯了路?
轉身拿著東西準備離開的時候,阿四忽然從裏屋開門走了出來,有些遲疑地開口道,“靜之?”
“阿四。”聽到身後熟悉的聲音,陸靜之腳下一滯,慢慢轉過身來。
透過昏暗的光線,阿四慢慢看清她的臉龐,多日未見,他發現她的笑顏始終印在他的心頭,未曾消減。原本正在臥房內守在阿爹床邊,可是在聽到屋外傳來他日思夜想的聲音時,他差點兒就以為是自己產生了幻聽,等到開門跑出來看到站在門口的那抹儷影,他才明白,原來,這一切都不是夢,她真的來了。
“靜之,你怎麼來了。”喜悅過後,阿四才反應過來,她竟然來了他家,那麼寒酸的一個地方,他困窘地低著頭,不敢抬頭看她,生怕她會覺得這地方簡陋。
“聽說你阿爹病了,所以我拿些補品給你,希望你阿爹身子快些好起來。”陸靜之將兩袋子東西遞給他,笑著說,“阿四,好些日子不見你,你怎麼反而拘束了,難道不打算請我坐下喝杯茶麼?”
阿四愣愣地接過補品,雙手緊緊捏著布袋子,努力擠出抹微笑,“不……不好意思,靜之,我沒想過你會來這裏。”阿四寧願他和她在麵攤相遇,也不要讓她看到他這家徒四壁的場景,仿佛被人看穿了一切,他害怕從她臉上看到嫌棄的表情。
“我們不是朋友嗎?”陸靜之撅著嘴疑惑的看他,今天的阿四看起來怪怪的,完全不像當初在麵攤安慰她那兒的樣子。“對了,帶我去看看你阿爹吧。”
抱著袋子,阿四指了指裏間的小屋,“這邊走,光線有點暗,小心摔著。”
進了屋後,陸靜之這才發現,阿四爹住的臥房根本就是空空蕩蕩,除了一張破舊的木板床外,根本沒有其他家具擺設。他就著枕頭斜靠在床邊,整個人看起來病怏怏的沒有精神,見有動靜,他緩緩睜開眼,雙目渾濁,隻能看清麵前有抹身影。“阿四,誰來了?”
“阿爹,這位是我朋友靜之,她來看望你了。”阿四坐在床邊,拍了拍阿爹的胸脯替他順了順氣兒。
“伯父好。”陸靜之微微頷首,乖巧地站在一邊,看著這屋內的一切,她似乎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麼阿四看到她出現時,臉上會露出尷尬的表情。
“好,好,咳咳……咳咳。”還沒說完一整句話,阿四爹就忍不住咳了出來,一些穢物直接從口中噴出,星星點點的濺落在了被褥上。
阿四見狀,不禁慌了神兒,拿起旁邊的一小塊毛巾胡亂替他擦了擦嘴,隨後回頭才尷尬的對陸靜之說,“靜之,抱歉可能不能招呼你了,你也看到了,我阿爹的身體不好。”
“沒關係,本來就是我突然間過來拜訪,倒是我冒昧打攪了才是。”陸靜之不喜歡阿四如此客套,話中帶著疏離。
阿四一下下地拍著阿爹的胸脯,眼睛的餘光注意到陸靜之離開,他沒有起身送行,仿佛根本不在意她是否還在這裏。
誰知道過了幾分鍾後,陸靜之聊起袖子,拿著木盆倒了滿滿一大盆的井水進來,“還是拿毛巾替你阿爹仔細擦擦吧,這樣他估計怪難受的,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熱水,隻好打了些井水。”她拿起阿四擱在一旁的那邊毛巾,放在水裏洗了洗,寒冬的井水涼涼的,凍得手指頭有些發寒,她將毛巾搓幹淨後,將阿四爹的脖子那圈和臉上全仔細擦了一遍。
阿四坐在一旁,微抿著唇看她做這一切事情,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也許他太過小心眼,所以才會希望靜之快些離開,說到底,他過不了他心頭的那道坎,總覺得他隻不過是個卑微的底層人民,和她做朋友根本是奢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