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著走著,兩側房屋逐漸低迷,道路崎嶇不平,漸漸為雜草所蓋,又緩緩被林木遮掩。
他們自東而南,而西,而北。最後,再往東。
重山疊嶂,山環水繞的極致之景早已被拋在身後。這幾日,除了趕路仍是趕路,實在累了就尋扇門,找麵牆,隻要能倚便行,縮在那兒睡一覺,醒來後繼續趕路。
去時,一路上偶爾還有說笑,有時碰上了幾件有趣的東西,非得弄明白了才肯離去,日子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中過去,苦中作樂。
歸時,一路無言,武心柔走,白日就跟在後麵走,她停,他也停。不分晝夜,也無關世事。
夜裏,她不休,他便為她照明、引路。白日裏,她不停,他更為她遮陽、擋雨。
問世間情為何物,隻為朝朝暮暮相處,無聲無息相助。你願,我不悔。
長達一年的遊曆,行過山山水水,最終卻歸在了墮鬼崖。
昔日一步步開出的路早已被瘋亂的植物占領。他們重又開道,隻是這次,兩人攜手共行。
望著眼前的雲煙如夢,武心柔的眸中閃起水花,水花中映出奶奶的身影,她笑著,呆呆地啃著甘薯。
她穿著大紅布衣衫,臉上布滿了溝壑,泥沙充斥其中,像是許久未清洗的指甲縫。
她就那樣站在崖邊,癡癡地傻傻地抱著甘薯,時不時抬頭望望遠方,幹癟的嘴唇一張一合,分明是在喚她:“柔兒……回來……柔兒……”
武心柔鼻子一酸,眼眶紅了起來,豆大的淚珠如波濤翻湧般不斷從臉上淌過,劃出一道道清亮的白線。
她終於回來了。她就知道,奶奶在這裏等著她,一定在的。
她破涕為笑,一聲聲越發親昵地喚著:“奶奶!奶奶!奶奶!奶奶……”每喚一聲,奶奶都輕柔地“誒”一聲,那聲音空靈緲遠,一聲較一聲溫柔寵溺。
連連喚了許久,也未見她挪動一步。
白日立在一旁,靜靜看著她。
“奶奶……回去吧……”武心柔笑著,麵若梨花帶雨,“回去吧……我們沒有家了,回去吧,別再喚我了……”
可奶奶仍在一聲聲喚著:“柔兒,柔兒,回家,柔兒……”聲音愈加單薄無力。
“回去吧!你不該在這兒!”武心柔忽地號啕大哭起來,似央求,又似怨恨,“別叫了!奶奶不會叫我柔兒!別叫了!”
也許是她叫得淒慘,所以驚了天地。忽而風雨大作,雷電交加,一道閃電飛馳而過,正正劈中奶奶,她便如炊煙般消散了。
白日雖隻見到閃電,卻也是嚇得一顫。他想要帶她離開,卻見她垂下頭,死死瞪著眼,慢慢地一聲一聲笑起來:“哈哈!奶奶,你還記得,你叫我什麼?哈哈哈!幺雞,你叫我幺雞!哈!多好笑的稱呼啊,哈哈!哈!”
突然,她眨了眨眼,嘴角下沉,陰沉道:“你為什麼要叫我幺雞呢?你就不能和其他人一樣叫我柔兒麼?你知不知道,一個特別的稱呼,也許,就值得一個人去惦念一生,就永遠都忘不了啊!”
幺雞……明明是個多麼可笑的稱謂,卻笑不出來。那些日日嘲笑她的人,可是有想到這一層情愫?
白日上前,攥住她的手,向崖邊快步走去,快到盡頭時,他突然一頓,拉著武心柔一起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