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馬案疑雲(4)(3 / 3)

“我佛慈悲,救苦救難,吃兩餐飯不難。但施主折本破產,今後如何生活?家裏可有父母妻兒?”

“我上無父母,下無妻小,今後如何過活,我也沒有多考慮,不知你這裏要不要人做事,我有一身力氣,砍柴擔水都行。”

圓燈法師眯起雙眼又細細地看了他一眼,問:“你可會使槍弄棒?”

“略懂一點。”

“好!”法師高興起來,“你就在這裏住下來,你願否皈依佛門?”

“佛門好是好,”張文祥笑了笑,說,“隻是我喝酒吃肉慣了,耐不得清淡。”

“那也好,你就不削發吧!”法師無半點反感,說,“我這寺院外三裏處有一大片棗林,每年打下的棗子是寺裏的一項大收入。到了棗熟時節,總有人來偷,守林的百了和尚孱弱,你幫他一起守如何?”

“太好了!”張文祥喜出望外,對法師鞠了一躬,“多謝法師收留!”

圓燈法師為何對張文祥這樣好,這是有緣故的。原來這個法師並不是安分守己的吃齋念佛人,而是個欲借佛門成大事的有誌者。他本是閩南天地會的首領之一,名叫鄭南漳,是鄭成功九世孫,智勇兼備,手下兄弟眾多。他暗中打造兵器,繪製旗幟,並與洪秀全聯絡,準備在閩南起事,與太平天國遙相呼應。事尚未成熟,卻不料走漏風聲,給福建巡撫呂佺孫破獲了。倉促之間,鄭南漳的部下大部分被抓被殺,他僅帶著幾十個弟兄連夜逃走,北上金陵會見天王。誰知走到天目山下,便聽到天京內訌的噩耗:先是北王殺東王,後是天王殺北王,再後是翼王出走,天京城裏殺氣彌漫,屍積如山,一片錦繡前程上忽罩滿天烏雲,太平天國元氣大傷,前景暗淡。本已心情沉痛的鄭南漳,頓時對天國心灰意冷,一氣之下,在法華寺裏削發為僧,改名圓燈。隨行的弟兄多半星散,也有幾個跟他一起遁入空門。不想法華寺方丈慈靜長老也是個隱身空門的熱血誌士,得知圓燈的情況,便竭力慫恿他藉佛門辦大事。圓燈精神重振,將法華寺辦成了個少林寺,僧眾都習拳練刀,又暗暗地通過弟弟與閩浙一帶的天地會取得了聯係。後來天京陷落,他們也未消沉,欲伺機再起。圓燈以他武功師的眼力,看出了張文祥非尋常百姓,法華寺亟需這樣的人。

張文祥在棗林住下來。幾天後,圓燈來看望他,又叫他當場演練了幾套拳腳,果然不錯。圓燈便請張文祥做個教師,教習寺內僧眾武功。張文祥在法華寺安下心來,日子也還過得平靜。三個月後,他突發傷寒,全身發燒,大便屙血,整天昏迷不醒,脈搏一天天弱下去,眼看人世漸遠,黃泉路近,醫師們皆束手無策。

這天,圓燈法師在大雄寶殿對著佛祖祈禱之後,吩咐醫師盡一切力量保住三天不出事。然後脫去袈裟,換上短衣,帶著一把鋼刀,幾斤幹糧,背一個竹簍,隻身進了天目山。第三天傍晚,圓燈回來了,竹簍裏關著一條極毒的七步小青蛇,簍蓋上綁一簇各色草藥。圓燈把草藥剁碎,又榨出漿來,然後從竹簍裏拖出那條七步蛇,一手掐腰,一手掐頭,那蛇痛得張開口,毒液順著舌頭流進藥漿。他親手撬開張文祥緊閉的牙關,將藥漿灌下去。到後半夜,燒漸退了。第二天上午又灌一劑,兩個時辰後脈搏正常,臨黑時張文祥已能自己開口吃藥了。這一夜他呼呼酣睡,到了天亮時,便能起身吃飯了。當張文祥得知圓燈冒著生命危險闖進深山,為他捉七步蛇時,這個剛倔寡情的硬漢子第一次流下了感激的淚水。

他跪在圓燈麵前,請求收他為佛門弟子。圓燈雙手扶起,說:“佛法廣大,無所不在,其宗旨乃除惡為善,與世人造福。至於削發不削發,穿袈裟不穿袈裟,實無大區別。你若有心跟著我除惡為善的話,可否聽得進我一番勸告。”

“我這條小命全是法師給的,今生今世,法師說什麼,我都聽從。”

於是圓燈把張文祥帶進方丈室,將天地會反清複明及他自己所悟出的驅逐洋人、保衛中華的各種道理,給張文祥講了一通。張文祥這時才將自己參加過撚子、太平軍和湘軍的複雜經曆全部倒了出來,並說自己在湘軍中是哥老會的二大爺。圓燈說:“湘軍雖然可惡,為虎作倀,助紂為虐,但哥老會與天地會是一家人,你我早就是兄弟了,我對你完全相信。你吃慣了酒肉,也飄蕩成性,受不了佛門清規的禁約,你也不必受戒。我的胞弟組織了一些人在浙江沿海劫富濟貧,並接濟法華寺,你今後就為我辦一件事:每月去一趟海邊,與我的胞弟接頭,帶一些金銀回來。”

張文祥久靜思動,正想外出闖蕩,聽了這話,歡天喜地。從那以後,便為圓燈和其胞弟當起聯絡員來。張文祥講義氣,重然諾,膽子大武功好,幾次往來後,受到了圓燈兄弟的格外器重。圓燈又為張文祥在附近覓了一房妻室。第二年,妻子為他生了個兒子。飄泊半生的張文祥,而今有了延續香火的親生骨肉,真個是對圓燈感恩不盡,發誓要以身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