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火會是個什麼團夥?”曾國藩一見張光藻進屋,便劈頭質問。
“回大人的話,天津水火會由來已久,向以手藝人及海河腳夫為其主要成員。”
“為何不取締?”曾國藩最恨民眾結夥成團,他認為這都是些不安本分者所為,隻要有團夥,社會就不會安寧。
“回大人的話,水火會的人向來安分守己,沒有不軌情事,故未曾取締。”張光藻彎腰低頭回答,因恐懼,頭上臉上盡是虛汗。
“安分守己?”曾國藩冷笑一聲,“安分守己的人絕不會結幫成派。這點都不明白,你如何能做百姓的父母官,怪不得天津鬧出這樣大的事來。”
“是,是!”張光藻更加害怕了,汗如雨下,“卑職失職,卑職失職。”
“我問你,誰是水火會的頭目?”
“大人進城的那天,跪著迎接的人群中,第二個站起說話的人,便是水火會頭目徐漢龍。”
曾國藩想起來了,那是個粗黑的中年漢子,講了幾點對教堂的懷疑,當時心裏還稱讚他說得有幾分道理。“這是個很可怕的人!”曾國藩立時想起了湖南的串子會、半邊錢會、紅黑會、一股香會以及湘軍中的哥老會,必須借這個機會取締它!
“當時那人講完後,身邊站起幾個人,自己承認殺了洋人,那幾個也是水火會的人嗎?”
張光藻想起劉矮子、馮瘸子和徐漢龍一起來知府衙門找過他,料定他們一定是一夥的,便說:“那幾個人也是水火會的。”
“冀巡捕!”曾國藩對著後門喊,冀巡捕應聲出來,“速到知府衙門傳本督之命,立即將水火會頭目徐漢龍及該會打死洋人的歹徒抓起來,取締水火會!”
冀巡捕答應一聲,轉身便走。“慢!”曾國藩叫住,“再叫馬繩武懸賞:有前來檢舉凶手的,不論是否屬實,賞銀五兩;依檢舉後拿到正凶者,賞銀五十兩!”
曾國藩想:取締了蠱惑人心的水火會,抓起了他們的頭目,又懸重賞獎勵,總會有貪利之徒出來告發,那時再順藤摸瓜,一定可以拿到一批凶手。他為自己斷然處理這事感到滿意。現在,他期待的是海河三具洋屍的案子,能被趙烈文破獲。
關帝廟忽然鬧起鬼來
關帝廟一帶住的都是貧窮的小百姓:有做零頭生意的,有幫人傭工的,有撿破爛的,有撈魚摸蝦的,有沿門乞食的,有小偷小摸的,是天津城裏貧民區的一個縮影。這兩夜,好端端的關帝廟忽然鬧起鬼來。一早起來,人們便三五成堆,惶恐不安地議論著。
“五姥姥,您昨夜聽到了嗎?有個女人在河邊哭了大半夜哩!”
“聽到了,聽到了,我家姑爺膽子大,還偷偷地跑出門看了。那鬼牛高馬大,一頭黃發披在肩上,邊哭邊訴。姑爺回來說,那女鬼八成是被砍死的洋婆子,都訴的洋話,他一句也沒聽懂。”
“五姥姥,三嬸子。”一個缺了條胳膊的男人開了腔,“不隻是昨夜,前夜那個女鬼也在哭,哭的時間短些,我聽得清清楚楚。”
“這可怎麼得了!”五姥姥歎息說,“那洋女鬼冤魂不散,夜夜都會哭下去的。”
“光哭哭還好對付,就怕她找替身哩!”缺胳膊男人對著三嬸說,“據說鬼找替身,都找和她差不多的人。那女鬼三十多歲,她興許要找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
“你莫亂扯!”三嬸子剛好三十多歲,她很害怕,“她是洋人,總不能找中國人做替身吧!”
“找不到洋人,就隻得找中國人了。”缺胳膊男人一本正經地說。三嬸子嚇得更厲害了。
“我看那天砍死這幾個洋人的不是好人,八成是瓦刀臉那號的惡棍。”五姥姥低聲地說,一邊用手指了指前麵的那個小棚子。
“我看也不是好人,好人就不會搶洋人身上的金器。”三嬸子附和,“喂,他四叔,聽說衙門出了告示,告發一個賞五十兩銀子哩!那天有五個人,你何不去領了這二百五十兩銀子來,發筆大財呢!”
“我哪裏不想啊!”缺胳膊男人說,“不敢呀,水火會的人知道了,我吃飯的家夥就搬家了。再說,那五個人我也不認得。”
“唉!”五姥姥長歎了一口氣,“殺洋人,也要殺壞洋人,過路的洋人無緣無故地被殺,也是冤枉,難怪她要哭,也不知要哭到哪時去,以後沒有安寧日子過啦。”
“老奶奶,抓住凶手,為她報了仇,她就不再哭了,地方也就會安寧了。”一個生人插了話。
五姥姥回頭一看,身後站了一個白白淨淨的中年男子,腰間掛了一個大葫蘆。五姥姥大喜:“您是郎中先生吧!我的外孫子肚子痛兩天了,昨夜又哭了一夜,早一會子才合上眼,勞您駕瞧瞧。”
“行哇,您帶路吧!”
郎中跟著五姥姥走了十幾步路,來到一間用破板爛樹皮拚湊的屋門前,五姥姥剛一推開門,床上的小外孫就張口大哭起來。五姥姥忙走到床邊,揉著孩子的小肚皮,心疼地說:“好乖乖,別哭,姥姥給你請來了郎中,吃藥就好了。”
郎中走到床前,摸了摸小孩的肚子,又摸摸額頭,叫他伸出舌頭看看,笑著說:“姥姥,不要緊的,孩子肚子裏有蛔蟲。我這裏有現成的丸子,您倒碗水來,哄孩子吃兩粒,就會好。”
說著從袖口裏取出一個紙包來,從紙包裏拿出兩粒白色丸子遞給五姥姥。五姥姥哄著孩子就水吞下。果然,孩子不喊肚子痛了。五姥姥輕輕揉著孩子的小肚皮,孩子在姥姥的懷裏慢慢睡著了。
郎中說:“我再給您四粒,您中午、傍晚還給孩子吃兩次,每次兩粒,肚子裏的蟲就會都打下來,再也不會鬧肚子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