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整飭兩江(6)(2 / 3)

曾國藩的心在苦苦地承受著煎熬。真個是左也為難,右也不是!趙烈文天天來稟報,說裕祺打死隻認貪汙了三萬五千兩銀子。紀琛天天來哭訴,求爹爹救救自己的丈夫。整飭鹽務的第一步便進行得如此窩囊,使一心想作伊尹、周公事業的曾國藩倍感氣沮。

就在這個時候,裕祥的第三場戲又密鑼緊鼓地開演了。

看到另一本賬簿,曾國藩不得不讓步

裕祥按哥哥臨上路時交代的,將另一本賬目搬了出來。這是一本專記湘軍長江水師、淮揚水師、寧國水師、太湖水師利用炮船夾帶私鹽的記錄。裕祺用心深遠,早就準備了這一手,以防不測,現在果然派上大用場了。

從同治二年九洑洲被攻破後,長江便全部被湘軍水師所控製。水師將領們借口軍餉無著,明目張膽地從鹽場低價購鹽,池商不敢阻擋,海州分司運判裕祺也奈何不了,隻得另具一賬本,將某年某月某日某人購鹽若幹鹽價幾何一一登記造冊,並要押船的將領簽字。還有一些水師頭頭為了個人發財,也利用運軍糧的機會夾帶私鹽,有的被查獲了,分司不敢沒收,便也作了登記。裕祺這樣做,一方麵為防備日後朝廷查詢,另一方麵也偷偷記下湘軍水師一筆劣跡,好交給僧格林沁備作他用。這時,裕祥叫人按原樣謄抄一份,把底本轉移公館外,妥善保存起來。裕祥多方打聽,得知彭壽頤在贛北辦厘局時人言嘖嘖,斷定他是一個在金錢上過不了關的人。

這天深夜,裕祥懷揣了幾張銀票,影子般地閃進彭壽頤下榻的淮海客棧。

“誰?”已睡下尚未睡著的彭壽頤警覺地躍起。

“我。”裕祥低聲答道。

“你是誰?”

“裕祺的弟弟裕祥。”

“你來幹什麼?”彭壽頤預感來者不善,冷冷地責問,欲先來個下馬威。

“彭師爺。”裕祥大大咧咧地走過去,不用招呼,自己在一條凳子上坐了下來,彭壽頤也坐在床沿上,兩人恰好麵對麵。彭壽頤那年被林啟容割去了右耳,為了遮醜,他的帽子後沿做得特別長,把耳朵全部蓋住了,讓人看不出。現在剛從被窩裏爬出,頭上光光的,失去了右耳的頭臉格外醜。裕祥強壓住心中的厭惡,滿臉笑容地說,“家兄之事,實是小人陷害,請彭師爺明裁。”

彭壽頤冷笑道:“陷害不陷害,我自會查清,用不著你來講。再說,我看你也像個讀書知禮之輩,裕祺是你的胞兄,你這樣夤夜來訪,就不怕犯打通關節之嫌嗎?”

裕祥並不介意,仍舊笑嘻嘻地說:“兄長被害,我這個做弟弟的不為他申訴,誰來替他講話呢?彭師爺,常言說得好,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得放手時且放手呀!”

“你這是什麼意思?”彭壽頤怒視裕祥,“你是想要我為你哥哥隱瞞罪情嗎?”

“彭師爺,您莫生氣,我隻想求您在曾大人麵前說句公道話。”裕祥點頭哈腰的,一副謙卑之態。

“說什麼話?”

“求您對曾大人說,裕祺的賬都已查清,沒有發現貪汙情事。”

“嘿嘿!”彭壽頤又冷笑兩聲,“你說得好輕巧,世上有這樣便宜的事?”

“不會很便宜。”裕祥從靴頁裏掏出一張銀票來,“這是五千兩銀子,隻買您這一句話。”

彭壽頤吃了一驚,心想:“這裕家出手倒不小氣,但這五千兩銀子,不就買去了自己的操守了嗎?不能要!”彭壽頤手一推,銀票從桌麵上飄下。裕祥忙彎腰拾起,想了想,又掏出一張來。

“這是一張一萬的,連那一張一共一萬五,如何?”

彭壽頤心一動。一萬五,這可是個不小的數字,師爺當一輩子也積不了這個數目。自己留一萬,將五千分給其他人,封住他們的口,再在賬麵上做點手腳,曾大人即使不相信,派人複查,也不一定查得出。剛一這樣盤算,他又立即意識到不對。這裕祺是曾大人要懲辦的要犯,狀子告得紮實,民憤也很大,怎麼能掩蓋得過呢?一旦暴露,這一萬五千兩銀子,不就把自己的命給賣了!

彭壽頤心裏的活動,全讓裕祥看在眼裏。他慢慢地從衣袖口袋裏掏出早已準備好的賬簿來,遞給彭壽頤:“彭師爺,我不會為難您的,請您把這本賬簿轉呈給曾大人過目。若他不認賬,我們也對不起,進京送給僧王府,煩僧王送給皇上看。”

彭壽頤感到奇怪。他接過賬簿,翻開一頁,隻見上麵赫然記載著一筆筆湘軍水師夾帶私鹽的賬。再翻幾頁,頁頁如此。彭壽頤全部明白,心裏也踏實了。他故意把賬簿推開:“就一萬五銀子,我給你送?老實告訴你,賬已查清,你哥哥貪汙的銀子近百萬,你就等著抄家驗屍吧!”

裕祥咬了咬牙,終於將靴頁子裏最後一張銀票拿出來:“這裏還有一萬五,一共三萬,我們裕家的全部家當都來了。”

“實話跟你說吧,你要我跟曾大人說,你哥哥完全沒有貪汙之事,你就是拿三十萬銀子來,我也不會說,我要不要腦袋吃飯?”老辣的彭壽頤知道這案子要全部翻過來是不行的,他不敢拿性命開玩笑。

哥哥究竟貪汙了多少,裕祥並沒有底,見彭壽頤這樣強硬,他反而氣餒了:“彭師爺,您看我哥這案子要如何了結?”

“看在你的這番心意上,我去跟曾大人說情,不抄家不充軍,看做得到不。還想依舊當他的海州運判,那是絕不可能的事,你掂量著辦吧!同意就這樣,不同意,銀子和賬簿你都拿走。”彭壽頤將銀票和賬簿往裕祥那邊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