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二人正說得興起,安德海進來,低頭稟報:“六爺正在外麵等候召見。”
“母後皇太後呢?”慈禧問。
安德海稟道:“母後皇太後說,她今天有點不大舒服,六爺的事情,就由聖母皇太後一人做主。”
“你去請皇帝出來,我一會兒就去。”
“喳!”
待安德海出了門,柳兒吃驚地問:“六爺進宮來了?”
“是的,我要重新起用他。你這就回府去吧,過幾天,我們姐妹再好好聊聊。”
當恭親王奕訢跪在養心殿東暖閣正中軟墊上時,東暖閣東麵牆壁邊的龍椅上,已坐著九歲的同治小皇帝。南北兩邊牆壁前懸掛著兩幅薄薄的黃幔帳,黃幔帳後麵也各有一張龍椅。往日,南邊坐的是母後皇太後鈕祜祿氏,也就是慈安太後。北邊坐的是聖母皇太後葉赫那拉氏,即慈禧太後。今天,南邊黃幔帳後的龍椅空著,慈安太後未到。她對政事興趣不大,身體稍有不適,她便不參加,慈禧太後則從不缺席。小皇帝登基已三年了,三年來,無論召見任何人,他都一言不發,如同一座木雕似的坐在那裏。慈安不來,今天就隻有慈禧唱獨角戲了。
“六爺。”黃幔帳後麵傳來慈禧清脆的聲音。
“臣在。”奕訢趕緊磕頭答應。
黃幔帳後麵的太後注目看著跪在墊子上的小叔子。有兩個多月不見了,他顯得削瘦了一點,然而正因為此,更加突出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和儒雅開闊的氣質。他極像先帝,卻比先帝更添三分男子漢的氣概。頓時,年輕太後又忘情地想起她早逝的丈夫來。略停片刻,她的聲音變了,變得格外的柔和溫馨,仿佛是當年與先帝對話的蘭兒,而不是兩個多月前那位用嚴厲措詞指責軍機處領班大臣的威不可犯的皇太後。
“近來過得還好嗎?”
“這段日子裏,臣閉門謝客,反省思過,所獲良多。”奕訢回答,聲調裏帶著懺悔的味道。
“六爺,先帝龍馭上賓,將祖宗基業扔給我們孤兒寡母,外頭洋人欺侮,內裏賊匪又四處作亂,我們姊妹好難啦!要保住祖宗的江山,我們姊妹倆沒別的能耐,隻有內靠五爺、六爺、七爺你們這班親叔子,外靠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這批文臣武將,才勉強把這幾年支撐過來。現在雖說江寧收複了,但撚子、回民的氣焰仍很凶,祖宗江山還在危難中。六爺,你要和我們母子一條心呀!”
奕訢聽出了慈禧的話中之話,遂再次磕頭奏道:“臣年幼不懂事,前向對兩位太後多有冒犯之處,心裏十分悚慚。近日重溫列祖列宗的教誨,深感祖宗創業之艱難,兩百多年來,江山維係不易。當此內憂外患之時,臣辦事不力,有負太後重托,理應譴責。臣處周公之位而不能行周公之誌,不僅將來愧見列祖列宗於九泉之下,亦對不起臣僚百姓。臣心痛苦萬分。”說到這裏,奕訢不覺失聲痛哭起來。
奕訢的表現使慈禧十分滿意。究其實,她與奕訢並沒有多大的衝突,根本不是江寧城裏的曾國藩想象得那樣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