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大變之中(4)(2 / 2)

曾國藩的斷然拒絕,如同寒冬中一盆冷水劈頭澆到王闓運身上,立時蔫蔫搭搭的,半天說不出話來。但王闓運並不死心,定定神後,他又托出第二個計策:“大人,你還記得鹹豐四年正月,在衡州出兵前夕,晚生對大人講的那番話嗎?”

怎麼可能不記得呢?當年王闓運那番說辭,使初帶兵的曾國藩為之心跳血湧。現在,他已久曆沙場,連克名城,對胡、左、彭的暗示規勸,他處之泰然,王闓運那番話,至今想起來,也不過如此。曾國藩似有似無地點點頭。

“若大人覺得晚生剛才所說的不妥當的話,大人可在安慶首舉義旗,為萬民做主。以大人今日之德望之實力,晚生可以擔保,不僅天下響應,四方影從,就連肅中堂也會心悅誠服地擁戴。”說到這裏,王闓運偷偷地看了一眼曾國藩,隻見他安然坐在案桌邊,低著頭,若無其事地以手蘸茶水在桌麵上劃著。王闓運暗思:這回可能動心了。他興致高漲,“肅中堂常說,滿人糊塗不通,不能為國家出力,唯知要錢,國家遇有大疑難事,非重用漢人不可,尤其敬仰大人??”

“大人,折差送來重要信件。”荊七進來,打斷了王闓運的話。

“好,我就來。”曾國藩起身,對王闓運說,“你來得正好。早幾天,安慶城裏一個姓曹的秀才,自稱是曹子建的後人,送了一頁子建的手書給我。你是行家,幫我鑒定一下,看是不是真跡。”

待曾國藩出了門,王闓運走到案桌邊,隻見曾國藩剛才以茶代墨寫的字尚未幹,仔細看時,竟是一長串“狂妄,狂妄,狂妄”!王闓運搖搖頭,嘴角邊泛出一絲苦笑,心頭湧起一股悲涼。

離國製期滿還差兩天,彭玉麟領來一個年輕女子

原來,折差送來的是軍機處抄的廷寄,對苗沛霖攻占壽州一事谘詢曾國藩,剿,還是撫?

都是勝保壞了大事!看完廷寄後,曾國藩在心裏狠狠罵道。這幾年,苗沛霖在皖北招兵買馬,廣建圩寨,不臣之心充分暴露,但勝保欲挾以自重,一直庇護著他。上月,壽州邑紳孫家泰、徐立壯奏苗跋扈。苗大怒,發兵攻下壽州,挾製正在壽州城內的前皖撫翁同書。勝保向朝廷告急,他懼怕事情鬧大,不可收拾,請求安撫苗。

“對苗沛霖決不能安撫,必須趁此機會宣布他背叛朝廷的大逆之罪,徹底消滅,以除隱患。”曾國藩對趙烈文說,“惠甫,你就按這個意思擬一份奏稿。”

“假若朝廷接受大人的意見,派湘軍剿苗沛霖呢?”趙烈文一貫遇事想得深遠。

“湘軍不能分兵,要集中力量打金陵。苗沛霖今日之所以敢於與朝廷分庭抗禮,實是袁甲三、翁同書等人養癰貽患,理應由他們收拾亂局。你寫明:請皇上責成勝保、翁同書討伐苗沛霖,收複壽州。”讓他們去混戰吧!曾國藩心裏得意地笑著。

王闓運在安慶住了幾天,見曾國藩再不跟他提起國事,自覺沒趣,留下“我漸攜短劍,真為看山來”的詩句,帶著曾國藩送給他的程儀,回湘潭雲湖橋看他的老母妻兒去了。他剛離安慶,京師便傳來驚天動地的消息:兩宮皇太後聯合恭王,廢去了顧命八大臣,載垣、端華自盡,肅順棄市,恭親王任議政王,兩宮垂簾聽政,從明年起改國號為同治。

曾國藩為自己的謹慎穩重而暗自慶幸。王闓運則從此與官場告別,專心致誌去做他的名山事業,刻意尋訪奇才,決心將自己滿腹帝王之學傳與弟子,留待後人。

緊接著,從京師頻頻寄來上諭:“欽差大臣兩江總督曾國藩統轄江蘇、安徽、江西三省並浙江全省軍務,所有四省巡撫提鎮以下各官悉歸節製。”“曾國藩以兩江總督協辦大學士。”“曾國藩節製四省,昨又簡授協辦大學士,其敷乃腹心,弼予郅治,朕實有厚望焉。”接到這一封封上諭,曾國藩受寵若驚。他自己尚不知道,之所以有這一係列隆重聖眷,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肅順垮台後家被抄,從家裏抄出幾大捆書信。由於肅順炙手可熱的權勢和有意籠絡,各省督撫、帶兵的將軍都統,個個都與他書信往來密切,且信中極盡諂媚言辭,而唯一沒有在肅府留下字跡的隻有曾國藩。這件事使兩宮皇太後和恭王大為感歎,故而引為腹心。曾國藩有感於依畀太重,一再懇請辭去節製四省之職,朝廷則一再不允。他隻得挑起這副重擔,日夜與文武僚屬商議歸複金陵大計。偏偏癬疾又一次大發,弄得他苦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