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還沒有高興幾天,從東邊北邊又連連傳來豐城、進賢、安仁、萬年失守的消息。原來,向榮江南大營圍攻天京,石達開奉天王洪秀全之命,率部出江西,取道皖南返回天京解圍,故一夜之間全部撤離南昌。石達開走後,江西軍務先由翼貴丈黃玉昆、後由北王韋昌輝主持,相繼攻克撫州府和饒州府。到鹹豐六年六月,江西十三府有九府掌握在太平軍手中,形成了一片比較鞏固的天國統治區。這九府是:九江、臨江、袁州、吉安、撫州、建昌、瑞州、南康和饒州。曾國藩在江西處於危困的頂點。
在最困難的時候,曾氏三兄弟密謀籌建曾家軍
曾國藩瞅著太平軍一個空子,又把南康奪回來了。他吸取過去在長沙與湖南官場不合的教訓,湘勇老營仍設在南康,盡量離官場中心遠一點。就在曾國藩接連吃敗仗的時候,九弟國荃卻乘著石達開大軍撤離江西的機會,一進江西,便攻占了安福縣。首次帶勇出省便攻下城池,這給一向心高誌大、辦事果決的曾國荃以極大的信心,也給屢敗中的曾國藩帶來希望。他有許多事要跟九弟商量,派人來到安福,叫國荃立即到南康去。
曾國荃今年三十二歲,除開眼睛細長和肩膀單瘦外,其他無一處不酷肖大哥。他十七歲時跟著父親進京,在大哥家一住三年,終因不能接受大哥嚴謹規範的家教而回到荷葉塘。他渴望像大哥那樣年輕高中,步步高升,卻又不能像大哥那樣刻苦攻讀,看著別人一個個進學中舉、升官發財,自己卻一次又一次地落榜,急得兩眼發紅。二十七歲那年,好容易才中了個秀才。去年,湖南學使特意賞他一個優貢,曾麟書為此在荷葉塘擺了三天酒慶賀。這個外表單薄文弱的書生,為人辦事卻異乎尋常地倔強凶狠。八歲那年,大哥曾國藩還未中秀才,曾家在荷葉塘並無權勢。國荃喂養的一隻心愛的小狗,被鄰家的牯牛踩死了,他失聲痛哭,從廚房裏拿了一把柴刀,背著人磨得鋒快。他持刀跑到鄰人家門口,聲言若不賠他的狗,就要殺死鄰人家的牛。鄰人不理睬他,他便坐在那人的門口,一坐就是一整天,任何人也拖不回。直到半夜,鄰人真怕這個強伢子殺了他的牛,隻好賠了一隻小狗罷休。這兩年,曾國荃眼睜睜地看到湘勇在外打勝仗、發洋財,心裏早就羨慕死了,一再寫信給大哥,要到軍營來殺賊立功。自從大哥要他在家募勇後,便和國華一人招募一千勇丁,日夜勤練,決心拋掉“四書五經”,走上戰場立軍功之路。幾個月前,一則因為妻子難產,二則見勇丁尚未練好,他有意暫不出山。這次進江西,曾國藩指示他改道援吉安。他以下吉安為由,將原一千勇丁和臨時擴招的一千勇丁改編為四營,分別命名為前、後、左、右營,都以吉字為頭,他覺得兆頭很好。果然給他碰上了好機會,太平軍安福守將韋有房是個粗魯貪杯的漢子,平時待兵士苛嚴。攻下安福後,他為了表示對兄弟們的獎賞,讓他們開懷痛飲三天,自己更是天天爛醉如泥。他隻知道曾國藩的軍隊在北麵,做夢也沒想到,曾國荃的吉字營從西邊攻來。吉字營的勇丁急著要發財,都猛衝猛打不怕死,城裏的守軍是人人兩腿軟綿綿,兩眼紅通通,交戰不到半個時辰,安福城便易了主。曾國荃將安福城裏一切可以動用的財產,全部賞給吉字營的兄弟們,自己一匹快馬,帶了幾個侍從,匆匆趕到南康。
又有兩年未見麵了,今日見到首戰告捷的九弟,曾國藩喜不自勝,國華也聞訊趕來。吃過晚飯後,兄弟三人秉燭夜談,分外親切。
國荃將這次攻占安福的戰事,繪聲繪色地對兩個哥哥演說了一通。曾國藩邊聽邊驚訝不已,想不到九弟還是個將才!打虎還靠親兄弟。真正靠得住的,還是自己的親弟弟。日後再把國葆叫出來,自己運籌帷幄,三個弟弟各領一支軍隊,這不就是曾家軍了嗎?曾國藩將九弟著實稱讚了一番後說:“沅甫有識見,有一次信裏明白跟我說,現在湘勇主力是羅山的人,要盡早建立自己的嫡係。過去我總想,大家以誠相待,目的在剪滅長毛,管他誰的人都一樣,若在湘勇中建嫡係,便是自己先不誠了。這兩年,先是璞山瞞著我,叫兩個弟弟在湘鄉募勇,後又是次青公開提出擴大平江勇,連羅山那樣的誌誠君子,也要率部離贛去鄂。雖說援鄂可以阻擋長毛進犯湖南,但我知羅山內心裏是怕跟著我困在江西,立不了功。我遍視湘勇諸將官,除雪琴外,人人心裏都有自己一把小算盤。眼下湘勇勢力還不大,日後勝仗打多了,諸將功勞大了,人馬擴充了,一定有尾大不掉的一天到來。”說罷,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沅甫說:“大哥顧慮的是,天下事,先下手為強。現在羅山已死,璞山在湖南,羅山原來的一支人馬,就隻有迪庵在湖北的那幾千人了。鮑超粗直,是大哥一手提拔的,諒必他日後不敢與大哥作對。周鳳山是綠營的人,不會跟我們始終一條心。依我看,塔提督留下的人,就幹脆讓春霆統帶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