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這才看清楚,石桌上擺著茶壺茶盞,桌邊還站著一臉無奈地望著她的初五。

沈大人看也不看她,兀自拎起茶壺往茶盞裏倒茶。

初五上前用袖子擦了擦沈大人對麵的石凳,一伸手,說道:“小二哥,請坐吧,月色如此怡人,不如坐下先喝杯茶,再閑話。”

他自覺這是沈大人心裏想說卻說不出口的話,但說完之後,還是下意識地瞄了沈大人一眼,見沈大人麵上沒有不喜,這才鬆了一口氣,主動退到了竹亭裏。

江寒看了看一起隱入竹亭的初一初五,又打量了沈大人一眼,不知道麵前的人這副作態又是為何。她猶疑片刻,抿了抿唇,走到了石凳邊坐了下來。

沈大人立即將她麵前的茶盞倒滿,抬手示意了一下,輕聲說道:“嚐嚐這茶如何。”

江寒也不矯情,端起茶杯便一飲而盡。

“這般牛飲,如何能品得出來?”

江寒盯著沈大人唇角淺淺的笑意,緊繃的神經跟著一鬆,說話也隨意了。

“大人,我雖然是茶館的小二,但實不相瞞,我對這些根本就分不太清楚。隻知道有的十分苦,有的不太苦,有的有點苦,有的還有點澀。”

“……”沈大人的笑僵了一下,聲音又帶上了些教訓,“既知自己是茶館小二,分不清便認真學。哪有你這般,以無知為豪的?”

江寒聞言,逆反心理又出來作祟了。

“我又不準備開茶館,幹嘛要研究那麼多,有那時間和精力,不如多研究研究點心和菜,以後開鋪子還能用得上。”

“技多不壓身,何況,茶道,不僅是技,還是素養,是涵養。”

“大人,我要那些做什麼,我現在還在溫飽線奮鬥,哪有閑工夫搞那些,你太看得起我了。”

沈大人不說話了,眸光帶上了幾分冷意。

他不過是希望她長進一點,她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告訴他,他倆地位懸殊,讓他知難而退?

哼,讓她多動腦子說話多轉幾個彎,如今倒是對他用得這般順手了。

沈大人黑了臉,江寒衝動的頭腦,便又冷靜了。

雖然不知道他大晚上把她叫來要做什麼,但是人家想喝兩杯茶展現一下文化涵養,她卻說這麼些喪氣話,好像確實有些不討喜。

想到這裏,江寒連忙笑著抱歉:“不好意思,我粗人一個,說話有些煞風景,大人別介意,你該喝喝,我不說話,就坐著陪你,等你喝完了,想說話了,再跟我說正經事吧。”

她自覺自己這話已經很體貼了,哪知卻讓沈大人更加有種對牛彈琴的挫敗感。

“給我斟茶。”沈大人冷冷道。

“哦哦,好的。”江寒連忙拎起茶壺。

一杯茶下肚,沈大人心裏的氣才稍微順了一點。

他放下茶杯,直直地盯著對麵的江寒,直盯得她渾身不自在起來,才收回視線,示意她繼續倒茶,喝完,又繼續盯著她。

如此,反複三次之後,江寒終於受不了了,她忍不住撫了撫胳膊,隻覺得這秋夜的溫度,越來越涼了,涼得她一點睡意都沒有不說,還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她悄悄看了看竹亭裏的兩人,又暗暗打量沈大人,思考著到底是要反悔自己剛剛說的話呢,還是再繼續堅持一下,這樣喝茶有什麼意思,她就不信沈大人還有心情繼續喝下去。

但她顯然低估了沈大人的寡言程度。

現在這種程度算什麼,作為一個深寡人員,如若沒必要,他能一整天不說一個字。

何況,眼下他雖然不說話,卻能欣賞某人憋得難受的窘態,低沉的情緒正在重新恢複輕快呢。

哪怕杯子再小,沈大人喝得再慢,一壺茶眼看也要喝完,江寒終於敗下陣來。

她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唇角,放輕了聲音,說道:“大人,剛才衝撞了你,是我不對,請問你把我叫來,到底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