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對著聞人辛,但聞人辛可以想見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一定是與那人一樣的決絕無奈,“殿下若給辛一個機會,辛可令業障不成業障。”
“哦?”聽得這句,燕少千轉過身來,兩道斜飛入鬢的長眉重又招展宛若欲飛的鳳凰翅。
聞人辛撩起錦袍,鄭重一跪:“辛知道,唯越大人安然無恙,殿下才會罷手。然,要想除去半月相並非一定要令陛下甘心赴死,隻要執母蠱者以悔意催動殺機,佐以高手真氣,便可殺母蠱於無形,到時越大人定能渡過難關。”
燕少千俯下身,盯住聞人辛,無情的慈悲目一眯,森然開口:“你的意思是,你願意去做那個佐以真氣的高手?”
聞人辛重重地點了點頭。
“你以為憑你能教三十七叔心生悔意?”那冷然的口氣似是在說一件最可笑的事。
“一切尚未可知。”聞人辛不怒不躁,無喜無悲。
伸出一指,挑起他的下巴,燕少千嘖嘖出聲:“多美的一張臉啊,殺了你我也舍不得。”放下手臂,她微歎了一口氣:“想必三十七叔也是舍不得的吧
。”
踱到桌案邊坐下,燕少千揮了揮手,“去吧,衝你這張臉,我給那人一個機會。”
聞人辛方才起身,又聽得燕少千語焉涼薄道:“八月十六,微人醒不過來,大暨就準備更代吧。”
既望之日,越微人的生辰,還有十五日,就看聞人辛的本事了。
放走了聞人辛,燕少千也沒閑著,立刻連夜南下,趕往唐鄧之間。
兩日後,燕少千身至金州,聞人辛則夜探昭德殿。
“陛下,辛敗了。”不再是雨過天青色的錦袍,夜間的聞人辛永遠是一身墨色的長衫,淺繡銀絲,隱約可見罌粟花招搖著綻放。頭上向來空無飾物,柔亮的長發用一根同色的錦帶係著,直直的垂在身後,動起來的時候,蕩漾著一種勾魂的美豔,攝魄且迷人。
隻是今夜的暗衛長,低垂著頭,無顏麵聖。
“敗給少千,情理之中,不必自責。”燕禮恭自是明白燕少千的能耐,一個辛再怎樣也不是她的對手。
“陛下知道,辛在意的不是這個。”妖豔的麵孔揚起,站起身來,聞人辛走近燕禮恭。
“朕也不在意。”不欲多說,燕禮恭覺得今夜的聞人辛與往日不同,那熟悉的輕佻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凝重。
“辛有話要問陛下。”已經站到燕禮恭身側,聞人辛緊蹙的蛾眉顯示著即將到來的談話絕不簡單。
燕禮恭轉過臉,琥珀色的雙眸裏血絲隱隱而現,“說。”一個字,言簡意賅。既然要問,不如一次讓他問個明白,燕禮恭向來不願做拖泥帶水的事。
“陛下後悔嗎?”這五個字,字字憂愁,低聲問出,卻帶了幾分蕩氣回腸的味道。
那雙眸子沒有躲避、沒有閃爍,甚至眨都沒眨,隻是突然被放空了一般,什麼都看不到,像個瞎子,空洞的嗓音低沉依舊:“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悔是悔的,隻是悔的不是愛上那人,而是教他手中這天下生靈塗炭。
“冤冤相報何時了,不如陛下低頭吧,就算是為了大暨,也是該的。”聞人辛突然覺得許多話都說不出口了。
“朕,不甘心。”在此時此刻麵對這個男人,燕禮恭終究還是顯出了深藏的脆弱。
“陛下難道沒有看到殿下的傷心嗎?何必執著若此,兩個人反目成仇、相看相厭,您就甘心嗎?”美麗修長的手溫柔地撫過燕禮恭的側臉,這在從前,他是絕對不敢的。
隻今夜,從來堅若寒冰的融帝褪去了傷人的陰冷,變成一個十年前都不曾出現過的無措少年。
“朕得不到,他越微人也別想!”琥珀色的眼睛重新閃爍,恨意顯而易見。
“那殿下呢?陛下不管了嗎?天下呢?陛下也不要了?陛下,您不隻是一個男人,您是大暨的主子啊!”他不敢提醒這個男人:他愛上的是燕少千,他的侄女,而不是一個平凡的女人。
麵對這樣的問話,燕禮恭彷徨了。
自那夜燕少千決然離去,他便墜入了這樣的難題裏,究竟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