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娘啊娘(1 / 1)

晚上,侍候娘和麥稈睡下了,啞女拿出娘以前繡的繡品,輕輕的摩挲著——

娘年輕時是十裏八鄉數得著的美女,人又潑辣能幹,家裏、地裏都是一把好手,會唱兩句戲詞兒,針線活又做得好,尤其是繡的東西像活的一樣,大姑娘們出嫁的時候都向娘討要一對繡品,擺在新房裏添喜慶。當時,找上門說親的把娘家門檻都快踩破了,據說,寶勝叔就喜歡娘,可後來不知咋的,娘就嫁給了爹。

爹那時是地主的後代,成分不好,又粗通文墨,好寫詩作賦,人又長得白白淨淨,濃眉大眼的,穿的也幹淨,衣服的領子總是係的規規矩矩,爹在高興的時候,常坐在院子裏拉二胡,那如泣如訴的琴聲不但感動了爹還吸引住了娘,娘不知怎麼就喜歡上了爹,可娘家人說什麼也不讓娘嫁給地主的後代,可娘性子硬,不顧娘家人的反對拚死嫁給爹的,一直到現在也不和娘家人來往——

寶勝叔看娘嫁了,這才死了心,馬上也找了一個姑娘結婚了,就是現在的寶勝嬸,寶勝嬸知道寶勝叔心裏裝著娘,就心裏恨著娘,每次在村裏碰見娘,總要說一些難聽的話,可娘不計較,因為她就沒愛過寶勝叔,心裏也沒鬼。

那時,爹會這些洋玩意兒在鄉下不但沒有用處,反而惹人恥笑,爹於是就常常借酒澆愁,慢慢的爹竟鬱悶成疾,得了癆病,基本上幹不了什麼重活,所有的重擔都壓在娘一個人身上。那會兒寶勝叔在學校代課,也沒啥地位,沒事好來找爹說說知心話,其實,也是為了多看娘一眼,有時,遇到農忙的時候看娘忙不過來,寶勝叔總想幫娘一把,可娘死活不讓,從不給他好臉色。

啞女七歲那年,得了一場怪病,在深冬的一個晚上,發起了高燒,說起了胡話,眼睛都翻起來了,娘聽人說這是被鬼附了身,忙請了神婆過來,神婆在啞女床前跳來跳去,嘴裏還念念有詞,手裏揮舞著燒紅的鐵棍,四處亂戳,想把妖魔鬼怪給驅走,可神婆累得嗓子都啞了,啞女的燒還不見退,爹趕緊去請了鄉下郎來看,鄉下郎中也不知給啞女吃了什麼藥,兩包藥下去,燒退下去了,可人卻啞巴了。

娘受不了這個打擊,急火攻心,一氣之下有些癡呆了,那一年麥稈才兩歲,娘天天一個人呆呆的坐著自言自語,以前那麼幹淨的一個人現在全給毀了,爹知道娘愛幹淨,就每天給娘梳頭洗臉,把娘的頭發梳的整整齊齊的。娘雖然瘋了,可從來沒有披頭散發,滿身汙垢過,這可能就是爹娘的愛情。

打那以後,爹拖著病體強打精神支撐著這個家,雖然他幹不了重活,可他是孩子們的主心骨,在他的指揮下,家還像個家,地裏的活啞女慢慢地也學著幹了。

今年天出奇的冷,爹還是沒熬過去,撇下這孤兒寡母走了,爹走的時候眼睛睜得大大的,他不放心他的親人們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