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傑

和杜恒悟相識,有二十多年了。

那還是他在陽高縣鰲石鄉當鄉長時,可稱是我的父母官,他口碑不錯。看年齡他當時也就三十出頭,一副笑眯眯的模樣,給人一種親和感。因他愛好文學,工作之餘在堅持寫作,我也發表過幾篇小說,我們便走到了一起。後來又在市文代會上見過一麵,方知他鄉長、書記地在幾個鄉任職,又調回縣農業局當了局長。本來還想詢問一下他寫作的情況,可他的事很多,這一別便再沒什麼聯係。

我想文學寫作和討吃棍一樣,難拿也難放,沾在手上就甩不掉。他身在基層工作,陽高又是個貧困縣,酸甜苦辣的事深有體會,正該是他傾吐時,應該會有不少作品問世。可常在報刊上瀏覽,也未見到他的名字,不由就有點納悶。這也許是我長期從事文字工作的一種職業病。可哪想到,就在前幾天的一個早晨,我剛從外邊散步回家,正準備吃早飯,門鈴響了。我開門一看,杜恒悟站在了麵前,不由感到一陣驚喜。請他進屋後,他說他快到退休的年齡了,已提前離崗啦,在家無事寫了幾篇小說,加上過去寫的那些,想聯係出版社,準備出書。接著便拿出一本厚厚的打印稿,要我給他寫個序。接過打印稿,我看看目錄,又翻了翻,十幾篇小說,沉甸甸的一本。我說,作家寫作要深入生活,體驗生活。你工作在貧困縣的最基層,處於矛盾的中心,長時期泡在這生活中,糾纏在矛盾中,千千萬萬的事在激勵著你,你有不可忘懷的體會和刻骨銘心的感受,估計你不會擱筆。他笑了笑說,不管怎樣,也下了番功夫,印個本子,想有個交代。我說什麼交代?你在基層工作二十多年,甘苦體驗最深,你占有得天獨厚的創作資源,退下來正是創作的好時機。要寫長篇,就寫你們這鄉長、書記,一定別具特色,沒有哪個作家能寫出這樣的東西。我說我沒給人寫過序,你曾做過我的父母官,你這書的序我不能不寫,長篇出來後我還給你寫序。

送走杜恒悟,我吃過早飯,拿起他的書稿翻了幾頁,可這一翻就放不下了。其中幹部的公正、無私、權謀、腐敗、自私、愚蠢,刻畫得細致入微,各類矛盾糾結,難解難分。群眾生活貧困、艱難、節儉和正直,令人同情和起敬。十幾篇小說稿我便一氣讀完,感到幾乎篇篇都以寫鄉長、鄉黨委書記為主,篇篇都體現基層工作難做和貧困縣的艱辛,揭示的主要矛盾是鄉幹部和群眾的矛盾。我每年差不多都回村一兩次,每次都聽到鄉親們的抱怨,看到基層幹部工作的艱難,這些情況都體現在這部書稿中,因此讀起這些作品,便感到十分真實親切。

首先感到的是,人物塑造個性鮮明,各有特點。《一千萬》中的魯縣縣委書記甄大道上任後,看到縣裏經濟蕭條發不了工資,幹部酗酒打麻將麻木不仁,他帶頭轉變作風,深入調查研究,發現長期開不了工資的郗老師遺書和半盒沒有抽完的官廳煙。他便在召開縣五套班子會議時,要大家都把口袋的香煙統統掏出來,放在桌子上,每人都輪著抽一抽這三毛錢的官廳煙,他念遺書讓大家抽煙。這郗老師執教多年,因發不了工資,病倒後無錢醫治,臨死留下一份遺書,囑咐兒子好好做人,對他薄葬,不要買香紙,把官廳煙燒在墳上就行了。這篇小說將甄大道積極向上的精神和嚴謹的作風,表現得淋漓盡致;《誰知道》寫的是魯鄉黨委書記錢順,砍樹賣樹謀取私利的事。他通過各種手段,把村民的五百畝樹砍伐賣掉納入囊中,不僅沒受懲罰,反而升遷,充分表現了錢順陰險、狡詐、貪婪的嘴臉;《砍書記》中的x鄉黨委書記牛民,是個全心全意為民辦事的幹部,他誠實、率真,敢於抵製歪門邪道。為解決a村製種玉米授粉問題,他不怕惹麻煩,親自用鐮刀將該村惹不起的二圪蛋三畝普通玉米砍掉;上級派來脫貧檢查工作組,縣委書記想撈政績,給他安排了彙報內容,千叮嚀萬囑咐要他照本彙報。可工作組來了他彙報完後,禁不住捅出隱情,給砸了鍋。b村人畜沒水吃,他費盡口舌從上麵跑回二十萬打井費,縣水利局有人要收費,因在這個問題上產生了矛盾,人家卻扣住錢就是不下撥。打井隊立起井架正在鑽探,水利局的人卻要拆井架。砍書記說,誰拆井架他就發動村民打斷誰的腿,硬是強迫打井隊把井打成。他修路、植樹,發展水澆地,為群眾辦了好多實事,也惹了不少人。換屆時縣裏不給他安排工作,他便外出打工去了。砍書記的形象寫得可愛可敬,令人同情,也讓人感到官場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