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1 / 3)

去年高考,碧曉波和舒欣都是以十分之差,被這座海濱城市的一所大學列為“計外”錄取對象。錄取的條件是:交錢!差一分交一千,十分,要比“計內”錄取生多交一萬元。碧曉波的爸爸媽媽原來都是縣木工廠的職工,木工廠幾年前就倒閉了,他們隻得靠在街頭擺水果攤維持生計,哪裏還有這麼大一筆錢供她上大學呢?

碧曉波似乎早想好了,說:“向姐姐姐夫借嘛,他們有錢!”

她說得很輕鬆,爸爸媽媽卻為難了。“你姐夫在外開的士賺幾個錢,一心想起房子哩!”爸爸說。

“我是借呀,”碧曉波說,“我讀了大學,難道會還不了他們的錢嗎?”

爸爸不吭聲了,媽媽也緘口不語。

“你們不好意思開口,我自己去找他們!”碧曉波有點賭氣地,“不相信姐姐姐夫這點忙都不幫我。”

剛滿十八歲的碧曉波決定自己去找姐姐、姐夫。離入學報到還有三天,她就帶上簡單的行李,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又坐了五個多小時的汽車,便從湘江邊的一個小縣城,來到了南方的這座海濱城市。

“我一賺到錢,馬上就還你們!”她開口就對姐姐、姐夫這樣說,“我還會付息給你們的。”

已經在這裏開了三年多出租車的姐夫許世良聽了她的話,不露聲色地問:“你付多少息?”

“你說多少就多少!”

“喲,人說財大氣粗,曉波是無錢也氣粗哩……”許世良哈哈大笑。

姐姐、姐夫沒有讓碧曉波背著行李返回家去。他們同意借錢給她,要她讀完大學參加工作後還他們就是。

“利息嘛,就別提了,”許世良說,“誰叫你是曉波呢,我們是無息貸款。”

碧曉波歡喜得跳起來,撲在碧若波肩上,連聲說:“好姐姐,好姐姐!”

“隻說好姐姐,好姐姐,我不好,是嗎?”許世良“抗議”。

碧曉波馬上來了個立正,敬禮:“對對,你是好姐夫,好姐夫!”

三天後,許世良特地開著他所承包的的士,從郊南他們的租住地民樂村,穿過市中心,將碧曉波送到了郊北。把厚厚一劄全是百元張的人民幣交給財務處後,碧曉波便成了胸前別著白底紅字校徽的一名大學中文係的學生。而一直在癡心地戀著她的同班同學舒欣,盡管不久後也來到了這座城市,卻因無法籌措到這麼多的一筆錢,終於沒能跨進大學的門檻,三個月後當了這座城市的一名打工仔。

從內地的小縣城來到這座開放的海濱城市,對碧曉波來講,自然是到了一處全新的天地。那高聳入雲的樓宇,流光溢彩的霓虹燈,縱橫交錯的馬路,穿梭如織的車流,以及在街道上匆匆趕路、在超市裏不問價格大量購物的人們,都使這座城市顯得生機勃勃、方興未艾,又有幾分撲朔迷離。這是任何初來者都會有的印象。隨著居住日久,你會發現,這裏原來是一座充滿著各式各樣誘惑的城市。而且,遲早,你可能會被它的誘惑所左右—不是這種誘惑,就是那種誘惑。

念中小學的時候,碧曉波對大學有著非常美好的想象。她認為,大學應該是很神聖很*的,老師誨人不倦地“傳道,授業,解惑”,學生孜孜以求地在知識的海洋裏發憤進取。入學後,她才發現,大學和她原來所想象的並不完全一致。她不是指環境—她就讀的這所坐落在本市北郊的大學,環境非常幽靜,常年綠陰如蓋,花香四溢,不愧是園林化城市裏的一座百花園;她指的是思想—同學們的思想。她發現,大學的同學們,腦子比中學生們複雜多了!

能指責大學生們思想不再單純嗎?

談理想,講奉獻,在今天的大學生中雖然仍不乏其人,可不少大學生變得很現實,甚至把自身的價值與金錢等同起來,亦是不爭的事實。大學的圍牆再高,也無法阻擋四麵來風;而所見所聞,亦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來自內地小縣城的原本單純而天真的碧曉波。每到周末,碧曉波望著那些當官或當老總的本地學生的家長們,開著豪華鋥亮的小轎車,將他們的子女一個個地接走,便會不由得想到由於家裏經濟拮據,自己平日想買本書或者別的什麼小物件都會猶豫半天。她自然也會想起還借著姐姐、姐夫的那一萬元……

碧曉波越來越羨慕那些有錢的同學了!

離暑假還有三、四個星期,碧曉波就了解到,許多同學都在謀劃利用假期掙錢的事。有在暗暗地與公司掛鉤的,有在悄悄地聯係家教的……碧曉波呢,一放暑假,就到民樂村姐姐、姐夫租住的宿舍來了。

“姐,暑假我不打算回家啦,準備留在這裏打工。”她對碧若波說。

“你打什麼工呀?”碧若波說,“爸爸媽媽想你哩,回去陪陪他們不好?”

“我趁暑假賺些錢,減輕他們的負擔,不更實際嗎?”碧曉波滿是理由,“好多同學都留在這裏掙錢呢,我也正想體驗體驗當打工妹的滋味。”

碧若波知道,妹妹認定了的事,你就別想改變她了。既然沒法子改變她打定了的主意,碧若波也就隻得由她去了,隻是一再提醒她要多長幾個心眼,別上當受騙。

“你放心吧,姐,誰騙得了我呢?”碧曉波微微挺了挺胸,還調皮地舉了舉手。

碧曉波在街上轉了兩天,還真讓她找到了工作,而且不隻一處,一家星級賓館和一家叫神農堂大藥號的藥店都願意聘用她,月工資都在一千元以上。昨天她興高采烈地把找工作的情況告訴了姐姐、姐夫,並且說:

“在這裏找工作其實很容易呢,我不解,去年舒欣怎麼就那樣難。”

去年舒欣差不多花了三個月時間,交了兩次中介費,又培訓了一個月,這才上流水線當了一名“機械手”,工資每月還不到一千元。

姐姐沒回答她的話,姐夫許世良卻問:“賓館和藥店的經理不是女的吧?”

“都是男的。這有什麼關係呀?”

“隻要是男的,肯定就會聘用你!我姨妹子長得‘靚’唄!”

“姐夫真是,”碧曉波推了許世良一把,佯裝生氣地,“總拿我開玩笑……”

碧若波問:“曉波,兩個單位,你準備去哪裏做?”

“神農堂。”碧曉波早考慮好了,“那老板要我給藥店搞廣告宣傳。他說,隻要我好好幹,以後廣告公關部就由我負責,叫我當部門經理哩!”

聽她這樣一說,碧若波心裏也跟著高興起來,但仍然沒忘記給妹妹敲警鍾:“你可要多長些心眼,這裏的男人大都不懷好心……”

神農堂大藥號在市區新港中路一個繁華的去處。從他們的住地去那兒,先得走一段路,然後轉一次公共車才能到,路上少說也得一個半小時。為了給老板一個好印象,碧曉波今天清晨五點不到就起床了。

她正在洗臉刷牙,姐姐碧若波也起來忙著替許世良準備早餐了。碧若波說:

“曉波,你不是說,隻要八點半趕到就行嗎,這樣早起來幹什麼?”

“今天是第一次上班,早點去好!”碧曉波說,“路又這樣遠。”

“不要緊,要你姐夫送你一節路。”

“那怎麼行?姐夫開的士是要載客掙錢的呀!”

許世良這時也起床了,他說:“沒關係。郊外這段路,我很少拉到客。”

許世良租住的房子在二樓。吃了碧若波下的麵條,碧曉波跟著許世良到了樓下。許世良的紅色捷達就停在樓房前麵的馬路邊,他打開車門,讓碧曉波坐在後麵的座位上。點火,掛擋……捷達後退了一下,便箭一般向前駛去,眨眼便到了村口。

時間才六點多,可路上行人不斷,全都腳步匆匆的,顯然是趕著去上班的外來打工者們。

捷達駛上通往市區的馬路,許世良扭頭說:

“曉波,你盡量把頭勾下一點,路上要沒有客,我就一直送你去神農堂,有客呢你就下去搭公交車。”

“那我幹脆躺下,”碧曉波說,“外麵誰都看不到我,肯定認為這是空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