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老來了!”這一聲吆喝極為有效,方才還嘈嘈雜雜的人聲立刻收斂。人們自動地往左右一分讓出一條通道,一個鶴發童顏,手拄木杖的葛衣老人走到寇封夫婦麵前。
“客人從何處來?”老人手杖輕輕一頓,和聲問道。
看此間人都淳樸和善,對他們這兩個不速之客,除了驚訝竟未現出絲毫猜疑,寇封便將手中的騰蛇棍收起。聽老人發問,他上前拱手作禮,答道:“老丈有禮。今日某與拙荊乘船出遊,偶然發現一座山洞。一時好奇便入洞探看,豈知糊裏糊塗地竟闖到了貴地。卻不知此處是什麼所在?”
“原來如此。”老人恍然,又含笑道,“此地不是講話之所。如蒙不棄,請隨老朽至寒舍一敘。”
寇封夫婦相互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意見,便欣然答應下來,隨著老人來到他的家中。
老人請他們二人在草廳中的竹席上落座,不多時,便見陸陸續續有人前來,或送村釀,或奉雞鵝,不多時便湊了滿滿一案酒食款待寇封夫婦。這些人的盛情很叫他們二人感動,唯一不太適應的便是人們在看他們時那仿佛看什麼稀罕事物的好奇目光。
老人等酒食備齊後,舉酒請二人進食。寇封與舒孫尚香走了這一路也著實饑餓難當,便不再客氣。老人也不著急問話,隻是殷勤的招呼他們,等二人酒足飯飽之後,才含笑問道:“敢問二位姓名?”
寇封答道:“小子寇封,字辟疆。這是拙荊孫氏。不知老丈尊姓高名?”
老人道:“老朽姓申,山野之人也沒什麼名字,因在家中排行最大,便叫做申一。如今這村中以老朽的年齡最長,大家抬舉,讓老朽做了村中的宗老。兩位既從外來,卻不是如今外麵是何世界,大秦尚在否?”
“大秦?”寇封苦笑,此間之人的先祖果然是在秦時避世,這一躲便是數百年。他答道:“大秦不施仁義,傳承兩世便已覆亡。秦之後是大漢,從高皇帝傳承至當朝,已曆四百餘載。不知老丈等人的先人是如何選了這等絕境安家,竟全然不知外間滄海桑田,世事變遷?”
“原來大秦隻傳了兩世便已亡了?”申一唏噓不已,又道,“當年始皇帝采納丞相李斯之議,下令焚燒《秦記》以外的列國史記,民間私藏的《詩》、《書》等典籍都要限期交出燒毀;有敢談論《詩》、《書》者處死,以古非今者滅族;又禁止私學,想學法令者須以官吏為師。這村中居民的先祖都是當時家中藏書甚豐、享有盛名的儒生。他們不滿大秦暴*政,更不忍將家中數代積累的珍貴書籍付之一炬,便相約率妻子親友、弟子門生來此偶然發現的絕境避禍。”
“原來如此,”寇封點頭道,“此間居民的先祖竟是為躲避焚書坑儒之禍而遁世避居。”
申一一愣:“‘焚書’老朽倒還明白,不知這‘坑儒’又是何意?”
寇封這才想起“坑儒”與“焚書”雖總連在一起說,實際中間還隔了一年的時間。桃源中人的祖先為避焚書之禍而避居此地,自然也就不知後來的始皇坑儒之事。隨即便將秦始皇因不滿方士、儒生攻擊秦法,竟悍然將四百六十餘名方士和儒生坑殺一事敘述一遍。
申一以手加額道:“幸虧我等的先祖先行遁世,否則隻怕也難逃遭暴君坑殺的命運。”
他又向寇封夫婦問起外界的情況,兩人對他說起如今漢室衰微,群雄逐鹿,兵凶戰危,生靈塗炭。相比之下,此處的生活雖然閉塞,但能不受戰火之苦,卻已稱得上是人間樂土了。
申一聽得臉上不住變色,忽地起身向兩人深深一躬:“老朽有一件事情拜托賢夫婦,還望務必應允。”
寇封與孫尚香急忙起身還禮,寇封道:“如何敢當您老如此大禮!老丈有何吩咐盡管道來,隻要是我夫婦力所能及之事,自當效勞。”
申一歎道:“我等在此絕地居住已久,生活雖然清苦,卻也能自給自足,自得其樂。實不欲再沾染外間的紛紛擾擾,因此,還請二位離去後不要對世人泄露了此間的秘密。”
寇封正色道:“老丈放心,若是外界是太平盛世,我們自然會極力邀請大家離開這一片絕域。但如今外界是戰亂年月,生民朝不保夕,便是老丈不說,我們夫婦也會守口如瓶,以免外界的紛擾爭端擾亂了這一方人間樂土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