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談:關於一扇門的寫作記略(代後記)(1 / 1)

◎邵寶健

翻閱舊時的素材本,有一段關於“門”的文字:

一天,那位鬱鬱寡歡的老單身漢去世後,人們整理他的遺物,移動一隻小衣櫥時,發現牆上有個矮門。於是傳說就不脛而走。後來在隔壁老姑娘的牆上相對位置上沒有發現“門”,於是以為有詐。結果用泥刀削去牆皮,露出的隻是磚,沒有門。重新回到單身漢的房間,仔細一觀察,原來那扇“門”是畫出來的(油畫)。後來人們才回憶起來:這房子在單身漢之前,曾有一位愛好畫畫的窮苦青年住過。隔壁是一個水果(蘋果)倉庫。他特別愛吃蘋果。不過,據說當時看管倉庫的是一位美貌姑娘。再往後回憶,就什麼都沒有了。

這段文字的標題為《門的傳奇》(關於一個老姑娘和一個單身漢的故事)。題記時間:1986年3月14日。

上述素材采集是據於如是觸動:一是,那一年,我第二次搬家。新居是別人多占而又退出的,共有5扇門和5個大壁櫥的舊宅。臥室裏那兩個與鄰居相連的似乎可以用拳頭擊破的壁櫥,成了書架。二是,臨近春節的一天,我在嶽母家逗留,有機會看到街坊上稱之阿婉娘娘的大媽在家門口磨米粉,旁有一位老男人在小石磨旁添米。他倆動作協調,態度親和,但並非夫妻。阿婉娘娘長相清臒,據說過去是個好人家,一直沒嫁人;而那位幫磨的老男人是挑水夫,單身。這對男女的獨身和臥室壁櫥之印象撞擊,給了我靈感。我在著手構思乃至動筆時,腦子裏曾幾次盤桓以前聽到的一則傳聞:某電影院一位懷才不遇又不善溝通的美工,沒有婚史,好酒,一天,這位孤獨的畫師裹著幕布猝死在舞台上。這個傳聞我並沒有記入素材,但潛意識裏已把他當成男主人公原型了。所以“鄭若奎”是位電影院的美工,也就很自然了。

有了這些寫作準備,就伺機進入創作狀態。

1986年3月至6月,我這個非黨員被單位派到市委黨校參加馬克思主義理論進修班。黨校地處市中心十二三公裏的郊區,所以“進修”得在校住宿,雙休日可回城。和我下榻一室的,一位是市供銷社黨委書記,一位是市統計局科長,一位是市汽車運輸公司老總,還有一位是鋼鐵廠的車間主任。他們都比我年輕得多。晚上臨睡前,由聊天開始,後由我講故事。室友們是躺在被子裏當聽眾的。我講的就是這個關於“門”的故事。故事框架和後來成型的小說大體相近。這幾位室友平時並不親近文學,但聽到這個故事,他們都興奮得披衣而坐,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有人說,牆上的“矮門”不妥,應該是扇大一點的門,這樣主人公才可避“猥瑣”之嫌。好,這個點子好!我激動地回應。若要把牆上的“門”弄大,遮蓋物也得大,“小衣櫥”改為“一人高的花竹書架”。有人提出,書架上可以置些雜物,不顯單調。好!上麵擺一隻高腳花瓶。這樣,女主人公在鮮花店工作也有了延伸的情理。一些重要的道具經過眾人推敲和捏揉,趨於合理。故事脈絡經過講述,也更顯神通氣爽。腹稿大致可以了,接下來的事是讓口頭文學化為書麵文字。

黨校下午是自學。不少學員進圖書館,或在宿舍裏看書。我坐在黨校心形池塘的露天長椅上,拿著講義夾,開始起草那扇門的故事。風景宜人,周邊沒什麼幹擾。風和日麗,心情舒適。白紙上的文字越來越多。周末回家,把稿子謄寫一遍,謄寫中,不時有即興改動。成了,題為《永遠的門》的小小說。翌日去郵局寄出稿子。

大約是4月中旬,我收到浙江金華市《三月》雜誌社的采用函。在上課時,我還忍不住拿出這份采用函,向同桌的“室友”顯擺一下。

當年7月,《永遠的門》被《三月》(雙月刊)第4期刊發出來,對照原稿,沒任何改動。這是我在這個雜誌上發表的第二篇小小說。

同年11月,該作有幸被《小小說選刊》第11期轉載。這是我第一次上“小選”。

1987年4月11日,我收到一封來自河南鄭州的電報,得知《永遠的門》獲《小小說選刊》1985~1986年全國優秀小小說獎。

這一年我已40歲了。

之後,《讀者》、《青年文摘》等百餘家報刊先後轉載了這個作品。著名老作家許行先生,很早就在長春的《精短小說報》上撰文推介這篇“門”。這篇作品先後入選日本的大學漢語教材、香港的新高中中國語文教科書和國內最新高校教材《比較大學語文》。

我想,精品和經典,除了作品本身具有思想性、多義性和被評論性,還需要時間的磨礪,離不開讀者的青睞和業內專家的慧眼識珠,離不開報刊轉載的熱情,其中媒體的推介尤為珍貴。有一比方,有了這諸多利好,就像從深山老寨出來的“村姑”,她的天生麗質,受到大都市的霓虹燈的照耀,能不大放其彩嗎?